白茅海
盡管大海隱藏了與風暴搏斗過的痕跡
礁石還是鏤空了所有光照
我聽見灰白色的茅草長出風的銳利
——在不可企及的燈塔里
一種自由,曾籠罩過蘸著薄鹽的沙地
正午,掀起波濤上陳舊的消息
男人從淌血的土地回到這里
美麗的植物的鋸齒,被幽閉在蚌殼上
毫無預兆的一次失敗
使大海吞下過剩的牡蠣,船只
從此再也不能孕育
僅僅是出于好奇,人們點燃了大海
這里沒有居所也沒有伴侶
那被烙得通紅的心,已找到狹長的容器
它曾徹夜不寧,以為能飲盡汪洋
一只陌生而怯懦的手 指給它
望不到邊際的紅土,盡管烈火已經平息
短 歌
穿過眾多枝條,陽光逐漸可以承受美好的事
我將成為一個容器,啜飲北部灣的清水
“不要和鮮花一起睡”
在澆灌中,我會獲得動物的警醒和它們溫
和的眼睛
我已經精通諺語中的樹種和沙地
倚著墻的嘴唇,尋找到它的回聲
女孩兒梳著頭發,我有銀色的發帶
我有某顆小行星的轉動
我看見了平坦的早晨——多么的年輕
海上的星
踏上波濤——
椰樹尋找它內心的暗影
繁殖依舊旺盛,果實摟抱著烈日
根莖講述錨的軌跡
船停靠不到的地方,破碎的詞語
從網中漏出
那顆再也照耀不到你的星
在發燙的歌中 沉落
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清涼
這是人們渴望過的告別
蜂 鳥
漆黑的眼睛,像那扇總也敲不開的門
夢使你的身體懸浮,雄蕊豎起它的毛鬃
我希望振翅時隱藏一些響動
三千多萬年前,化石在山地南部閃現
讓我繼續隱瞞一滴蜜的影蹤
大地藍色的腹部,狎昵的雪松林
越冬地離我還有泛著雪光的山脈
那唯一不誘惑我的,紫外色譜的花朵
就是催促著我的,命運的“嗡嗡”聲
我的眼睛,不是用來流淚
不同年份、不同緯度上的植被
經我的喙解釋她們古怪而有魔力的心
我在白晝飛行,不是為了游歷
那些追逐的故事千篇一律
赭色的巖石倚靠著亮著燈的夜晚
灌木叢中,母性的氣味忽遠忽近
我的耐心,和人類的馴服相仿
在恐懼邊緣,我們擁有近親的嗅覺
我的眼睛,不是為了收藏聚在一起的星星
和死亡
在藿香的心臟,我獲得過奇跡
肉體的危險讓我得到過一雙女人的手
她的不幸和陶醉,都由其他人訴說
大地透過我,完成了它的纖弱
遷移者,在我的羽翅上戰栗
我的記憶不是為了分辨 而是生存和遺忘
【馮娜,1985年出生于云南麗江,白族。畢業并任職于中山大學。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廣東文學院簽約作家,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創意寫作中心特聘導師。著有《無數燈火選中的夜》《是什么讓海水更藍》《樹在什么時候需要眼睛》等詩文集十余部;作品被譯為英語、俄語、韓語、蒙古語等多國文字。參加第二十九屆青春詩會。首都師范大學第十二屆駐校詩人。曾獲中國少數民族文學創作駿馬獎、華文青年詩人獎、廣東省魯迅文學藝術獎、美國The Pushcart Prize提名獎等多種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