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敢
關鍵詞 數字鄉村 數字良性循環 數字惡性循環 數字排斥 數字橋梁
當前,新一代信息技術創新空前活躍,推動全球經濟格局和產業形態深度變革,不斷催生新產品、新模式、新業態,為數字鄉村發展創造了前所未有的重大機遇。①數字鄉村建設緊密契合鄉村振興的戰略方向,是實現農業農村繁榮發展的必由之路。2020年,中央政府確立了117個縣(市、區)作為國家數字鄉村試點地區。“我國數字鄉村建設加快推進,數字鄉村戰略進一步落地實施,各地區數字鄉村建設發展取得良好成效”。②“數字鄉村”建設前景廣闊。
當然,實施數字鄉村建設,對于鄉村產業發展模式的轉變有著重要功用,也將有助于鄉村治理能力現代化水平的提升。例如,從“憑感覺”到“憑數據”的轉變,將成為鄉村建設和發展的一種演變趨勢。相較于費孝通先生提出的“鄉土中國”概念,基于新一代信息技術的數字化和信息化有助于促進鄉村產業模式和治理方式的升級與再造。鄉村治理數字化有助于鄉村產業的多樣化和豐富化,也有助于實現“自治、共治、他治、民治、智治”齊步發展的新格局。然而,也正因為其新穎性和前沿性,關于數字鄉村建設及其多維功能效應,尚有待于在實踐中進一步觀察和檢驗。為此,有必要借鑒他山之石,在長期田野調研基礎之上進行歸納總結與理論提煉。
討論新時期鄉村建設及其發展中的數字化轉型,必然涉及“數字鄉村”概念的界定。較早明確“數字鄉村”定義的是浙江大學郭紅東和陳瀟瑋發表在《杭州(周刊)》上的文章。他們認為,“數字鄉村是指鄉村依托數字經濟的發展,以現代信息網絡為重要載體,以數字技術創新為鄉村振興的核心驅動力,實現鄉村生產數據化、治理數據化與生活數據化,不斷提高傳統產業數字化、智能化水平,加速重構經濟發展與農村治理模式的新型經濟形態”。③
“數字鄉村”,這一提法始于2018年的“中央一號文件”,但真正成文于2019年5月16日由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數字鄉村發展戰略綱要》,2020年1月20日由農業農村部、中央網信辦印發的《數字農業農村發展規劃(2019—2025年)》以及在2020年5月9日由中央網信辦、農業農村部、國家發展改革委、工業和信息化部聯合印發的《2020年數字鄉村發展工作要點》。其間,官方層面的解答還包括由中央網信辦信息化發展局、農業農村部市場與信息化司、農業農村信息化專家咨詢委員會共同發布的《中國數字鄉村發展報告(2019)》與《中國數字鄉村發展報告(2020)》。但關于“數字鄉村”,以上政府文件中并無清晰的概念界定,更多表述是關于“數字鄉村”建設的愿景、任務、內容、成效、功用和保障等之類的闡釋。例如,《數字鄉村發展戰略綱要》指出:“數字鄉村是伴隨網絡化、信息化和數字化在農業農村經濟社會發展中的應用,以及農民現代信息技能的提高而內生的農業農村現代化發展和轉型進程,既是鄉村振興的戰略方向,也是建設數字中國的重要內容。”
在一定程度上,盡管“數字鄉村”在鄉村振興戰略實施中的確起到了重要功用,但“數字鄉村”建設在標準界定、認可度和參與度等方面也有待于進一步豐富完善,且在建設過程中還面臨著技術融合度不足、“數據產權(信息產權)”界定與保護等問題,還有很大的研究空間。筆者認為,“數字鄉村”是一種借助于現代信息與通信技術而予以呈現的新型鄉村建設形式與載體,“數字鄉村”建設被視作新一代信息技術在鄉村建設中運用的探索性實踐。
經搜索查閱,有鑒于“數字鄉村”議題的相對新穎性,知網現有中文文獻傾向于理念和原則的宣揚介紹。另外,“數字鄉村”介紹較常見于微信文章和報紙報道、通俗類雜志或者政策類雜志,學術性探討相對有限,特別是在公認度高的學術期刊,更是較少見到有深度的實證性的分析闡釋。① 概而言之,中文文獻關于“數字鄉村”建設,大致有三大類研究傾向:
其一,側重于“數字鄉村”建設的原則性闡釋。例如,數字鄉村戰略推進的邏輯在于處理好三對關系,分別是創新與應用的關系、政府和市場的關系以及人的活動與自然環境的關系。② 雖說5G時代的來臨將帶來大數據產業的繁榮和智慧農業的迅速成長,但數字鄉村產業發展與5G時代如何相匹配也面臨著不小的考驗。③ 而且,在強化信息技術支撐過程中,如何克服數字鄉村建設進程中的設施設備和技術服務滯后性障礙也是問題所在。④ 此外,還存在著城鄉數字鴻溝何以彌合等難題,這是因為,“如果得不到有效彌合,城鄉數字鴻溝將在農業的數字化轉型、農村的社會建設等領域帶來一系列問題,最終阻礙城鄉融合進程”。⑤ 為此,有必要更全面更深入地了解農村居民對信息化公共服務的訴求和意見,提高信息意識,拓寬村民信息獲取渠道。⑥ 其二,涉及“數字鄉村”建設使用的具體技術時往往籠而統之,缺失對技術環節的有效剖析。其三,工科、農科等技術派著力于倡導數字技術在“數字鄉村”建設過程中的功效,尤其是正向功效,有技術決定論色彩,相對缺失人文關懷,且對三農信息技術可能衍生的風險評估不足。倘若從社會學功能論角度去看待,過于強調正向作用,對“數字鄉村”建設的潛功能甚至負功能則關注不夠充分。
相較于既有中文文獻常見的研究取向,通讀與“數字鄉村”建設相關的英文文獻可以發現,英文文獻更關注面向具體問題的實證性、理論性討論。不過,在英文文獻里很難找到“數字鄉村”的嚴格對應詞,“digitalagriculture”“digitalcountry(digitalcountryside)”“digitalruralarea”等表述均較為常見,且較多關注鄉村數字化轉型可能帶來的“負面性訊息”,而非觀念類、政策類解讀。
英文文獻大致也可以分作三類:第一類研究取向主要是關于信息與通信技術(informationandcommunicationstechnology,ICT)使用引發的地域發展不均衡,包括但不局限于鄉村地區。例如,Jansson關注了數字媒體網絡在瑞典鄉村社區中的作用,涉及“媒介化、空間連貫性和社會可持續性”三者之間互動關系的構建。① Gladkova等人研究發現,對于像俄羅斯這樣的大型多民族社會來說,雖然民族構成不能用來單獨定義用戶的“數字資本”(digitalcapital)水平,但它仍然是一個重要的和研究不足的問題。俄羅斯不同群體和地區之間的數字鴻溝仍然是一個嚴重的問題。俄羅斯人占多數的地區(如中部和西北部)往往在ICT技術發展方面處于領先地位,另外,生活在大城市的人往往擁有更高水平的“數字資本”。② Ono和Zavodny考察了美國、瑞典、日本、韓國和新加坡五個國家信息技術使用的模式和決定因素,關注不同性別、年齡、教育和收入群體在獲取和使用信息技術方面的不同以及這些差異是如何隨著時間流逝而演變。研究結果表明,這五個國家在使用信息技術方面存在差異,但三個亞洲國家的差距比美國和瑞典更普遍。借此也可以表明,在人口統計學和社會經濟維度上,信息技術使用的差異反映了經濟和社會其他領域的差異程度。③Afshar等人通過對亞洲20個國家的區域研究發現,電子政務發展與數字經濟之間存在著積極的雙向關系。此外,在社會、經濟、政治、技術、人口等因素的影響下,一定的民族文化特征能夠對數字經濟和電子政務的發展產生重要影響。④
第二類研究取向主要從關注數字技術應用造就的城鄉不均衡和地區不均衡轉向關注數字技術應用引發的社會不平等。例如,Hoque和Soarrw研究發現,獲取信息和通信技術對任何國家的經濟、社會和政治方面都變得越來越重要。然而,城鄉之間的“數字鴻溝”造成了信息平等獲取、大眾傳播和ICT方面的巨大差距,特別是在孟加拉國等發展中國家。這種不公平的機會對一個國家的生產力和經濟增長有著強烈的影響。孟加拉國政府在其農村和區域地區引入了各種信息和通信技術干預措施,旨在彌合信息獲取方面的差距。⑤ Baird等人研究發現,即便是在美國,縣級提供的電子政務服務也難以平等地提供給不同收入和貧困水平的公民。“2010年,美國聯邦通信委員會(FederalCommunicationsCommission,FCC)提出了一項通過第三方提供無線寬帶接入的計劃,該計劃甚至可以覆蓋美國最偏遠的地區。對于政府來說,這意味著他們可以改善對其居民的服務,無論他們離大城市有多遠。這項計劃如果得以實施,將創造以前只能在偏遠社區想象的真正機會,比如農村居民可以通過網絡參與鎮區會議,可以從偏遠地區觀看專員會議,或者提供關于農村地區破壞情況的即時視覺信息。農村居民還可以方便地在網上完成交易,如繳稅、更新執照或登記投票”。只是,實施的效果并非很理想。⑥ 進一步而言,即便是啟用數字技術很早的美國鄉村地區同樣存在著諸多缺陷,既有技術設施層面的缺陷,也有人力資本方面的缺陷。例如,RuopuLi等人研究也發現,在美國鄉村地區,近年來的ICT發展開始出現一種新型數字鴻溝———“智能鴻溝”(smartdivide),包括智能基礎設施供給、智能應用和服務等內容,已構成一類新興的社會不平等。⑦
研究表明,在某種程度上,“數字排斥”已成為一種普遍現象,它在不同的地理層次上運作:全球、區域和本地。“數字排斥”適用于城市和農村地區,但有些因素在農村地區可能更容易造成特別的共鳴。隨著互聯網等數字技術越來越被視為默認的傳播媒介,鄉村地區少數人將逐漸處于不利地位,先是相對地,然后是絕對地,其中包括農村人口中一些最弱勢和最脆弱的群體。
第三類研究取向側重于對發展中國家鄉村地區數字技術應用引發復雜效應的剖析。例如,Couture等人曾就中國全國范圍電子商務擴展計劃對農村家庭的影響提出不同見解,他們認為,中國農村電子商務發展存在助推方式單一、產品標準缺乏、當地物流體系建設困難、缺乏有效配送站等不足,農村生產者和工人獲得收入增長主要是由少數年輕且富裕農村家庭生活成本下降推動的,這些影響主要是由于克服了電子商務的物流障礙,而不是由于額外的投資使得電子商務適應農村人口。① 于是,也可以說,雖然信息通信技術(ICT)在促進發展中國家農村發展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然而農村ICT項目面臨著許多挑戰,導致項目無法持續開展,或者最終失敗。這些挑戰包括獲得基礎設施、正規教育的路徑有限、培訓和能力建設不足、財政和政治限制以及社會和文化挑戰。而可持續性是農村ICT項目有效性的關鍵,因此,了解與農村地區ICT項目可持續性相關的概念和類別非常重要。這些類別包括社會、文化、制度、經濟、政治和技術的可持續性。②
同時,農業在發展過程中也存在著不少問題。比如,這些所謂現代農業解決方案大多是基于“西方農田”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然而,不少發展中國家的農地狀況和歐美農場之間存在著很大差異,不能簡單套用歐美式解決方案。因此,探索農村地區如何從數字技術運用中受益,是一個長期存在的問題,這是因為,解決形形色色的“數字鴻溝”并沒有什么“快速修復”(quickfixsolution)方案。③
關于“‘數字鄉村與鄉村建設新進路”的進一步探討,有三個方面值得關注:
第一,國內已經有了一些數字鄉村建設的有效做法和成功經驗,但既有文獻多側重于正面信息的宣傳,尚偏于整體性論述闡釋。而且國內現有關于“數字鄉村”的文獻多傾向于“數字良性循環”(digitalvirtuouscycle)或“數字包容”(digitalinclusion)方面的報道和闡釋,且多停留于技術使用層面,對于社會效應層面可能衍生的“數字惡性循環(digitalviciouscycle)”則重視不足,尤其是面向中國這樣復雜的鄉村環境,尤為必要充分權衡“數字鄉村”建設執行過程中諸種利益關系,因地因時制宜。
第二,盡管“在過去的幾年里,數字技術以比以前的技術創新浪潮更快的速度在世界范圍內傳播,重塑了消費者行為、社會互動、企業和政府。數字經濟包括信息技術在商業模式和產品中的廣泛應用,可以促進經濟增長和就業,并通過適當的政策來降低內在風險,有可能支持包容性成果。”④但是,有數字技術使用,就有可能衍生因數字技術使用而帶來的“數字不平等”(digitalinequality)、“數字鴻溝(digitaldivide)”、“智能鴻溝(smartdivide)”等挑戰。無論是發達國家抑或發展中國家,無論是東方國家還是西方國家都面臨著類似問題。而對應的“數字橋梁”(digitalbridge)建設也都有待于進一步推進。
第三,關于“數字鄉村與鄉村建設新進路”的社科研究取向,或正如曼紐爾·卡斯特(ManuelCastells)在“2019中國信息化百人會網絡經濟和網絡企業高層論壇”上發言:“技術不會讓世界更加美好。要探討究竟用技術來做什么,就必須要了解技術可以帶來什么樣的后果、效果”。⑤ 對此,也可以說,“采用一種技術讓社會不會變壞,而不意味著能讓社會變好”。⑥
結合筆者在浙江的田野調研,關于新時期鄉村建設的數字化轉型,以下六個方面值得關注:其一,“數字鄉村”建設重在數據的建設和收集、整合和分享,涉及全域地理信息圖、類別化農業農村數據資源庫以及統一的農業農村數字化工作平臺的建立和建設。其二,建設“數字農村”,需要做好融合工作。如何把地理信息、人工智能、大數據、物聯網、區塊鏈等技術手段因地制宜地融入鄉村建設,是切切實實的挑戰。其三,鄉村建設數字技術的運用,要能充分評估其間可能的風險,無論是對于產業發展而言,還是對于鄉村治理而言。鄉村實施數字化轉型固然有助于提質增效降成本,然而,在取得收益的同時,也需要看到潛在的(成本)風險。技術性風險之外,或可關注制度性風險、文化(意識)性風險。例如,有無可能產生“有組織地不負責任(organizedin-responsibility)”之類技術后果。① 再例如,觀念的改變同樣不能忽視。《中國數字鄉村發展報告(2019)》指出“信息化服務的一大前提是具備觀念的服務、意識的服務”,倘若缺失(配套)服務理念和服務意識,信息化服務體系終難建成,即便建成也難以持久有效運轉。其四,根據2020年4月9日發布的《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構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場化配置體制機制的意見》,②數據采集標準化已提上日程。類似于其他數字化運用場合,雖然“鄉村生產數據化、治理數據化與生活數據化”前景美好,但也不得不面對“數據產權”(信息產權)衍生的挑戰,而“如何界定和保護數據的產權”將難以回避,其間還將涉及數據庫特殊權利、不正當競爭制止權、網絡數據安全空間構建等專屬法律權利。例如,調研發現,一些村社在實施數字化轉型過程中面臨著數據鑒別、標識、采集、歸屬和使用等難題。村社原有重要數據都已相繼為代運營的專業技術企業收集、加工和使用,而當村社再次提出需要使用這類數據時,卻往往為運營方以不同方式加以婉拒。于是,在建設數字鄉村過程中,“倒持太阿,授人以柄”是否為一種風險?何以克服?其五,在實施鄉村振興戰略新階段,鄉村要實現進一步發展,數字化轉型是一條重要出路,但在實踐中也面臨著一些爭議,有待于完善。比如,參考已有案例,“數字鄉村”是否均宜建設或擬將建設為“收門票的景區村”?其六,將村民全部信息放在“一張圖進行真實還原、可觀可控”的做法是否合適?是否有效保護了村民及其家庭的隱私權?而且,“數字鄉村”建設受制于產業基礎、技術設施、資金支持等諸多限制性條件,不可能一蹴而就,在建設中需要多重視真實使用者的需求。
開展“數字鄉村”研究,既要努力做到能夠較為全面地展示地理信息、虛擬現實、大數據、人工智能、物聯網、區塊鏈等新一代信息技術在新時期鄉村建設中的具體運用,包括技術原理、運作機制和使用場景等方面,進而可以進一步服務于數字三農信息化體系的理論構建,也要努力做到重視鄉村建設數字化轉型帶來的社會效應的分析,包括對鄉村發展變遷造成的影響或后果。例如,在農產品溯源品控、農業標準化和品牌智能化等領域,區塊鏈等數字化技術如何讓信息更為可信?再例如,新技術的運用對于不同村域不同群體存在哪些差異性影響?還有,新一代信息技術在鄉村地區的運用,除了“正面事跡報道”之外,有無造成新的社會分化或者疏離感?鄉村日常生活、情感聯系、生活節奏又發生了怎樣的變化?以及哪些因素是影響農村居民采用信息技術的變量?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不過,“數字鄉村”建設的有效推進,實際上也面臨著不少困難。例如,客觀層面,截至目前,在整體上,與“數字鄉村”關聯的統計體系和數據資料仍很不健全。主觀層面,大家對于“數字鄉村”的認識和研究依然有著不少局限性。雖然2018年和2019年中央一號文件都有提及“數字鄉村”,但國家層面正式倡導“數字鄉村”建設始于2019年中,許多細節性工作尚待進一步探索,包括“數字鄉村”的業務適用、應用支撐、數據資源和基礎設施等。至于媒體宣傳的數字鄉村建設的“成功案例”,在設施、技術和服務等層面也還面臨著不少待完善之處,具體實施效果也需要在實踐中予以進一步檢驗,包括技術的更新、落地和應用等。
倘若缺失較長時間的田野追蹤觀察,很難從社會科學學理上把握“數字鄉村”的體系平臺、技術應用、制度設計和發展模式等具體版塊內容,也很難有效建立起可以與鄉村產業發展能力、鄉村治理服務能力以及農民生產生活水平相匹配的“數字鄉村”建設的理論對話。
雖說“農村的政務服務數字化很有前景。如何以成熟的數字應用與鄉村治理體系相結合,在發展集體經濟、民主監督、移風易俗等方面發揮積極作用,應是數字鄉村發展重點探索的內容”,①然而,有必要先了解現有鄉村治理面臨哪些掣肘之處,例如,部門間“橫向罅隙”就是其一,②這個問題在很大程度上其實源于數據分割、難以共享。當然,學界對此已有關注,并嘗試以數據驅動方式去破解“橫向罅隙”之類治理難題,但往往局限于原則性倡導,而非實操性落地。例如,在提升鄉村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背景下,針對行政部門長期存在的“信息孤島”問題,戴旭宏和倪玖斌提出以大數據驅動構建鄉村振興治理、共享和監測平臺,推動重塑鄉村治理格局,為實施鄉村振興戰略提供系統性支撐。③
在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新時期,“數字鄉村”建設趕上了“上云用數賦智”的新一代信息技術的高速列車,且與“新基建”相互關聯,一時頗為“光彩照人”。然而,需要看到,如火如荼的“數字鄉村”建設還存在“頂層設計缺失、資源統籌不足、基礎設施薄弱、區域差異明顯等問題,信息化在鄉村振興中的巨大潛力急需進一步發掘”。④ 而且,“數據的共享和驅動仍是當前我國數字鄉村建設的薄弱環節”。⑤數字化時代的鄉村不能停留于社交媒體上的“重視”,也可以說,“鄉村的生與死”不能拘泥于城市規范和實踐的“話語力量”。⑥ 在鄉村實施數字化轉型的共性技術和關鍵技術的研發與應用尚都有待時日以實現進步。同時,數據匱乏實則是當前“數字鄉村”建設的一個突出短板,直接牽涉到數據的采集和應用。既有數據仍非常有限,主要來自“天空地”信息采集系統,也即分別對應于衛星(天)、無人機(空)和傳感器(地),且大多為靜態數據,存有誤差大、代表性差以及實時性更迭不足等缺陷。而且,在日常生產生活中,農民在這場科技浪潮中的參與度更為有限,在很多時候,農民生產生活所生成的數據大抵起到的僅僅是“配合”的功用,基本上是在服務于運營商和政府的訴求。另外,誰在采集特定地點的三農數據?誰可以擁有和支配數據?又應該如何使用這些數據?據此,也可以說,“ICT的使用、采用和使用”分屬于不同層次,而鄉村地域居民的教育、技能和年齡等因素都可能影響ICT的發揮效果。制定政策需要依據使用對象的具體需求而定制,而不只是依據政策制定者的偏好去制定。⑦
在實施“數字鄉村”建設過程中,除了要關注數字技術引發的鄉村產業模式變革,更要關注數字技術應用之下鄉村居民的認知變化及其生活方式的漸進更變。就“數字鄉村”與鄉村建設關系而言,諸如鄉村振興背景下的“數字排斥和社會排斥之間聯系”之類研究問題值得重視,有助于確定“數字惡性循環”衍生的可能后果,進而考慮何以有助于改善這些后果。⑧ 再則,當鄉村振興遇上數字經濟,兩者如何實現深度融合,具有理論和實踐價值。作為發展理念,“數字鄉村”建設宜實現“共建、共享、共贏”,這類提法本身沒有什么問題,但有鑒于國家層面啟動并不久,也許并不宜急切地基于個案去推出數字鄉村發展指數一類“理論創新”。有必要基于長期田野追蹤,尋求多樣化類型化實證資料支撐,而不能滿足于匯報類數據信息的加工整理。
簡而言之,在新一輪鄉村建設中,數字鄉村建設可謂任重道遠,需要政府、企業和學界等多種力量的共同努力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