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吵也是一種幸福

孫慶豐

結婚七年，加上戀愛三年，算起來與丈夫在一起已有十年。十年來，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我們總是爭吵不斷，在婚禮的前一天還吵得面紅耳赤。

常言說夫妻在一起生活，勺子哪能不碰鍋沿，吵架拌嘴原本無可厚非，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爭吵次數增加，頻率之快，我發現自己的心靈已經嚴重受傷了。每次爭吵之后，我就開始懷疑丈夫對我的感情，這十年來他愛過我嗎？如果愛，為什么還要一次次傷害我，讓我深陷在痛苦的泥淖，無助地難以面對今后的生活。

我的神智逐漸變得錯亂，剛剛三十幾歲，難道真如丈夫每次爭吵時所說的，我已經提前步入了更年期？不，我絕不相信這句話，這只是他為自己辯解的借口。戀愛期間，我就已經發現他有大男子主義傾向，可我一直固執地認為，愛他就要包容他的缺點，如果他也愛我，那么在相扶相攜的人生路上他一定會善待我的。

我錯了嗎？答案是否定的。戀愛三年，即使我們也有過爭吵，但還是幸福地步入了婚姻殿堂。從一開始我就堅信，我們爭吵是因為彼此都太在乎對方，只是在乎的方式有些偏激。那時我也認為，結婚后我們會慢慢成熟，成熟了爭吵就沒有了生存的空間。可是七年的婚姻生活，爭吵不僅沒有減少，反而不斷升級，家里到處都有我們爭吵的聲音，余音繞梁，七年不絕。

婚后的我們儼然沒有了戀愛時候的靦腆與矜持，也不再像婚前那么收斂，一件事或者一句話，雙方的意見只要不能產生共鳴，爭吵便一觸即發，且一發不可收拾。

我也試圖自我檢討，可換來的卻是丈夫的變本加厲。冷戰常常會持續一兩個月之久，等到下一次對話，更多的不是因為矛盾的化解，而是新一輪“戰事”的上演。

這就是我在少女時代，曾經無數次在夢里憧憬的婚姻生活。但夢中那個騎著白馬的人，已經不再是疼愛公主的王子。

直到有一天，我意外發現丈夫的頭上已經長出了白發，先前一頭烏黑的頭發看起來顯得有些稀疏。那一刻，我的心是那么痛，比每次爭吵過后還要痛。是的，十年了，我對他的愛從來沒有因為爭吵而改變。

他可能真的太累了，連續三天沒有回家，手機一直處于關機狀態。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從那些熱播的影視劇中不難得出結論，他可能在外面有人了。

女人的心情往往都寫在臉上，何況母親是過來人。她什么也沒問，感恩的女兒怎能讓她到了暮年還在操心。可我的確不省心，或許我不該跑回娘家，但那個家實在太凄涼了。我盼著他回來也害怕他回來，害怕一見面又爭吵。

這算是逃避嗎？也是，也不是。人在受傷的時候，出于本能都會想起母親，唯有母親不會傷害自己的兒女。可我給了母親什么？她不求物質上豐盈的回報，只求我生活得幸福。而我的幸福是那么輕，輕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跑。

老家的門前約一公里處是一片墳地。我不知道母親為什么要把我帶到那里。

“我也是前不久才明白了一個道理。”母親說。其實母親和父親也爭吵了幾十年，只不過沒有我們現在吵得這么兇。

“看到前邊的那座新墳了嗎？隔壁的王大爺剛剛過世一個多月，他和你王大娘爭吵了一輩子，現在有一個走了，另一個也就吵不動了。這一個多月來你王大娘總是往墳地里跑，我怕她想不開就一直偷偷跟著她。誰成想，她每天都是來和老伴兒聊天的，她這一生最痛苦的事就是和老伴兒爭吵了一輩子，而最幸福的事也是和老伴兒爭吵了一輩子。”母親邊說邊抹著眼淚。

我感到不解，母親的話聽起來是那么矛盾。

“你想啊，兩個人在一起生活了幾十年，當有一天其中一個不在了，另一個就只能靠回憶活著了，而能夠回憶起來的往事，更多的都是曾經在一起爭吵的日子，等到了那個時候，你就自然會明白，其實爭吵也是一種幸福。這是你王大娘教會我的，所以別看現在我還時常和你父親爭吵，但我們彼此的心里都不再痛苦，我們生怕這一生給對方留不下任何溫暖的回憶。”母親說。

我一路幸福地哭著回到家中，原本想把母親給我講的話向丈夫轉述一遍，誰知他一把抱緊了我，像個突然懂事的孩子。原來這些天，他朋友的妻子突然出車禍去世了，他一直在給朋友幫忙。他看到朋友跪在妻子的墓碑前，一次次流著淚乞求妻子能夠醒過來和自己天翻地覆地再爭吵一次，可是這輩子都沒有機會了。因為這件事，丈夫幡然醒悟，面對人世間的生離死別，其實爭吵有時也是一種幸福啊。

丈夫哭著對我講。我拼命地點著頭，我已經明白了這個道理，從此不會再無謂地爭吵，也不會因爭吵而感到痛苦了。這一刻我們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

責編/高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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