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辭（組詩）

姜春浩

臺 歷

臺歷與一面鏡子并列桌子右沿

每天望向鏡子的時候

我都會看見自己

不覺間

日子到了年底

臺歷又要換新的

我不得不隨手把舊數字扔掉

現在，和鏡子擺在一起的

是嶄新的一年

臺歷和鏡子一起

大多時候看似擺設

可有時又不僅僅是個擺設

比如今天，它們成了

不得不面對的參照

并讓我心生妒意

臺歷每年一換

而每換一次

我就得跟著舊一次

菊 辭

一年的尾聲部分，寒露悄然降至

而菊在一場雪之前，開始做最后的努力

在北方某地，菊花開放的寓意

與玫瑰不同

但我覺得，歸隱者的途中

也應該有花

所以菊樸素而干凈

甚至像故人的臉，不悲不喜

這些凡夫俗子

到了最后，還我以顏色

不飲酒，只飲朝露

不喋喋不休，靜坐就好

偶爾說到這一年

人淡如菊

傾斜的鐘

墻上掛著的鐘

有些歪了

時間也好像

隨著傾斜了

可我并沒有扶正它

我一直喜歡看比薩斜塔

歪著頭顱的樣子

作為擺設

它近乎與我無關

而作為時間

我根本無法擺脫

今天我特意歪著腦袋瞅它

突然感到：掛鐘歪不歪

與時間準不準

沒什么關系

一棵榆樹

老家門前的一棵榆樹

跟我的年齡相仿

但長得比我高多了

每次看它，都要仰起脖子

它比我粗，比我黑，

比我更深沉

風怎么吹，都不為所動

春夏時

我覺得它像一個玩伴

榆樹錢兒落下來的時候

門前像下了一場有回憶的雪

今年，不知怎么了

這棵樹躥出許多枯枝

于是家人伐倒了它

我想起我親手栽下它的時候

它才手指那么細

矮矮的，剛剛抵到

我的額頭

歸 宿

一根圓木，躺在雪地上

躺在自己生前的影子

路過的地方

原來它是一棵樹

赤條條地躺下時，一棵樹成了

一塊木頭

換了睡姿的樹

臥在冬天深處

殘雪蓋過它大半個身子

記得當時

它重重地倒在雪地上

整座村子都顫動了一下

【責任編輯】柳 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