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之書（組詩）

王琪

秋日小鎮

十月盡頭，北風漸起

滿園子的菊香飄過來時

無需太多蟲鳴和草木的疏影

如果需要，就讓母親的那雙手——

溫暖冰涼如斯的心懷

熟悉的小鎮，并無多少歡愉可言

曾快樂奔跑過的巷子深處

那孤單的背影，被一盞路燈、幾顆孤星

托舉在夜空更高處

綠色的郵差暮晚中剛剛離開

一份深情的向往，被陣陣涼風帶向了遠方

長夜里，小鎮靜得出奇

如果能早日相見

那枚月亮，就是母親最美的笑臉

如果明朝能喜悅重逢

吱呀一聲，就一定是父親在黎明時分

踏門而入

沒有絲毫睡意

越過矮墻的那株垂柳去意彷徨

它拂過秋意闌珊的時節

卻跨不過心頭的千道深壑、萬重夢淵

滑落腮邊的兩行淚水

像你此刻難以言說的孤苦與哀愁

從小鎮望去

把云端上成群的羊趕下來

一半贈予月亮山，一半贈予桃花島

把珊瑚礁爬行的螃蟹放進海水

一些命名為蜘蛛蟹，一些命名為梭子蟹

把四季里豐沛充足的雨水運走

一部分送給蒼涼的戈壁，一部分送給遙遠的

荒漠

把小鎮上錯落不一的島嶼劃分一下

大的贈予海神，小的占為己有

把潮汐里的幻境盡情揮霍、盡情享用

圖騰版的畫成畫，經文版的寫成詩

再把大海巨浪掀起的陽光碎片留下來

遠處的命名為驚濤，近邊的命名為碧浪

彩云追月，海浪逐夢

漁歌飄向九重云霄，被小鎮上的人唱了又唱

我鐘情許久，且念念不忘的人間小鎮

似乎從來都不會從蒼蒼而遼闊的視線里消失

在桃花島

我不貪念人世虛幻的繁華

卻艷羨“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氣概

海鷗又一次在水面上下翱翔

烏云偶爾也會密布天空

當我從遙遠的都市，孤身一人來到小鎮

金色的樂章，從桃花島的波紋里逶迤而至

驅趕著黃昏的孤寂與陌生

海的形狀，天的顏色

是此刻失去訴說的秘密頌詞

我的身影與呼喊多么小

在海風的鼓蕩之外

四望蒼茫，它貫穿了不著邊際的深邃

把一顆卑微之心，收藏進瀚海深處

而千古明月與幾許鄉愁

再一次，由小鎮得到明證……

黃昏之書

有些時日沒有來了

我們之間的陌生

不在小鎮一處寧靜古樸的院落里

而在研墨鋪紙、筆走龍蛇的詩句里

在隱藏不住喜悅的眼神里

山嶺上，光照近乎虛幻

但不妨礙清溪河的波浪，深情講述小鎮過往的

歲月

竹林里，月色再寧靜

也不比南山寺的石窟發出的那道佛光，令人

為之一顫

從桃花島那邊傳來的風雨

傳遞著比舊年月還遙遠的褐色記憶

蟲子的鳴叫，可以去掉浮世的清歡

馬鬃揚起的時候，它的鼻息足以驚醒深夜的

露珠

當我們一行三人，從月亮山折身返回

神龕上的幽光，似曾讓我窺見你沉思狀的背影

天柱峰有些險峻，遇仙嶺過于曲折

它們神諭一樣，把落滿苔蘚和青藤的山壁與

崖畔

化作獨行者一生都要攀爬的陡峭文字

我們前世的久別是為了今生的相遇

在即將完成的這首詩里

如果還要我說點什么，我想說

黃昏靜美，斜陽耀彩，如這

落日下的月亮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