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失敗”的采訪

吳先斌

那天晚上跟黨史辦朋友聊天。他問我，你采訪了那么多老兵，哪位老兵最難忘？我說，每一位老兵都讓我難忘。他又問，那讓你終生難忘的有沒有？我說有。那是我跟老兵聊了一個多小時，老兵卻“一語未發”。這是我最失敗的采訪，而這次失敗卻讓我刻骨銘心。

大約在5年前的初夏，有關部門給我的資料顯示，有一位老兵曾在黃花塘新四軍軍部任機要譯電員。我頓感興奮，因為這么多年采訪老兵，知曉核心機密的人很少。心想，這次總算遇見了一位。

如約來到老兵家，老人熱情接待，一陣寒暄切入正題。我問老人在軍部做什么，老人說譯電員。我問能見到電報吧？老人說天天見。我問有什么令您難忘的電報？老人說，電報都是難忘的，不急不發報。我問那能說說電報內容嗎？老人說，不能。我問是忘記了？老人說，記得。我說既然記得為什么不能說？老人說，對，不能說，這是原則。我又對老人說，已經70多年過去了，當時是秘密，現在已不是秘密，你講的是對歷史的補充，便于我們更好地傳播歷史。

老人說，我懂，歷史需要傳播，機密不能傳播。我又對老人說，如果您不說，您知曉的這一頁歷史就要消失在時間里，我們后人就無法了解這段歷史了。老人說，記住歷史是你的事，保密是我的事，我的責任是把秘密爛在肚子里，把我知道的核心機密帶進棺材里。保守秘密，是我做譯電員那天起對黨的承諾。這種承諾，不是一年兩年，而是一輩子。

一個多小時，看看自己空無一字的筆記本，再看看對面老人的堅定面容，我知道無法問下去，這是一次“失敗”的采訪。

現在，每當我看到那張空白的“采訪記錄”，我覺得上面是有字的，紙上寫滿了忠誠，一個老兵對組織、對職業的忠誠！

老兵的家人再三叮囑，不要透露老人的姓名，我謹記在心。

老兵，我向您老人家深深致敬！

（作者為南京民間抗日戰爭博物館館長）

（責任編輯 姚定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