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浮載的靈魂必須清明（組詩）

馬志高

故鄉的河流，浪花向東

我的靈魂

浮載其上

洄流中旋轉，五十春秋

父親站在河流的岸邊

打撈生活八十四載

泛起的浪花

有父親的精血

母親在河岸淘洗歲月

她太敬業

幾乎全身匍匐于水流

不能讓絲毫的泥沙

硌磣了我們的牙齒

八十個春秋之后

是一根堅硬的木頭

伴著她的靈魂

行走于河流的浪花上

現在，她更喜歡水

清洗一雙濁目

塵世的許多東西

她已經看不清楚了

我也學她的樣子

常在岸邊撩水濯目

我尚在中年

必須保持目光清明

隱藏的泥沼與陷阱

不能再次被它們俘獲

雨夜

滴雨枝條，秋葉縮了縮身子

風過林莽，樹干緊了緊樹身

一塊石頭，往岸上移動

它怕不小心滾進江河

它知道自己的身體太硬太冷

雨從白晝下到深夜，寒氣繞指

蛐蛐躲在老屋里顫巍巍地叫

一些雨往屋檐下飄，它也怕冷

響在檐下的聲音顫巍巍的

鑼鼓的聲音悲愴

嗩吶的聲音悲傷

唱孝歌的人，把夜悲涼

睡在棺材里的女人舒心地聽

她與癌魔共舞了十年

完成了撫育兒女成長的責任

冷雨冷著臉凄凄冷于茫茫的夜

一些人睜著眼睛，憂慮屋漏墻歪

一些人推開睡眠，穿梭泥漿溪水

溫熱的汗珠，融入冷雨

多少熱淚，橫流于雨

洪水窺視著堤岸

混濁的水吐出鼓鼓的笑

陰陽怪氣地

推著波濤

齊岸

許多年前我曾抗擊

這些狂浪的狂妄

那個時候尚小

一個初生牛犢

進入急流旋渦

不知何為畏懼

唯有勇敢與豪橫

時隔三十年

寶刀的光芒掛在腰際

且聽豺狼嚎

惻惻又陰笑

火力炎炎于胸

轟烈之狀，噴涌之勢

只待濁浪踏步堤岸

擦燃火石

舉出焰火

或者抽出寶刀直擊

抱頭鼠竄者

終是要給堤岸

留下一些骯臟的淤泥

窄巷

影子穿了過去，無數個魂

風穿了過去，無數條風流

雪飄了過去，無數塊冰凌

我走在古鎮，手中舉著傘

從一條窄巷路過

落下來的雨珠

沒有穿過那道幕簾

我是一個不起眼的塵物

在家鄉的古鎮

是一寸土，千年的寸土

長著寸草，躲在老磚里

是一塊寸石，頑皮風雨

嵌在城墻的縫隙里

數著疊疊相印的腳步

與一載又一載歲月招手

向一滴雨又一滴雨致意

注定

我的肉身窄巷挽留

為這逼仄的命運

我為我的靈魂而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