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寶光
暮色中,眺望那山
山中有你的爸爸
我無緣相見的爸爸
荒草定居額間的爸爸
與根須促膝長談的爸爸
你十四年無處喊出的爸爸
此刻有多少人眺望那山
就會冒出多少個爸爸
但我只關心你的爸爸
爸爸,你的女兒很好
爸爸,我們的媽媽很好
爸爸,你的小兒子——
也,也終會好起來。
以卵石般的定力藏于天井
地球在動,我不動。
要藏得足夠深
成為一個深不見底的謎。
我在某處,只要待得夠久
便可將自己遺忘。
那時你喊我,我答之以某處
一個無參照物之所。
你終于絕望
而游戲已無法暫停
從外省回來,屋后一棵棕櫚
在半空颯颯作響,如一個恃才傲物者
我幾乎忘了它是我二十年前手植
在河壩閑逛,偶遇挑擔而歸的媽媽和嬤嬤
她們一路碎銀般的笑聲。我幾乎忘了
嬤嬤有一位因腦溢血過世的可愛丈夫
與老友開車在空蕩的老縣城瞎轉
一個古怪的詞從他齒間溜出
我幾乎忘了,罵人還有這樣的罵法
在故鄉,我突然成為一名
阿爾茨海默癥患者。如果我和你偶遇
沒打招呼,請萬萬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