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 瓜

□ 梁 衡

現(xiàn)在有一個網絡流行語，把看熱鬧名為“吃瓜”，那些看熱鬧的人就叫“吃瓜群眾”。此瓜遠非彼瓜，今瓜已非昔瓜，這個瓜已完完全全地變異了。這倒讓我想起當年吃真瓜的味道。

我八歲前是在農村度過的，只留下了吃西瓜的記憶。在瓜地里放開肚皮吃，直吃到肚子和瓜一樣圓。

我們那里種瓜不說“種”，叫“押瓜”或“壓瓜”。“押”者，未知也，押寶。因為一個瓜在剖開之前是不知好壞的，有點賭的味道。“壓”，也有道理。一是要壓瓜秧，二是瓜地里要壓砂。這是為了改變局部小氣候，利用砂地午晚溫差大的特點，瓜日長夜歇，易積累糖分。

我的第二次吃瓜高潮是參加工作后不久。大學畢業(yè)，就來到內蒙古自治區(qū)巴盟。此地別無所長，唯產一種叫“華萊士”的蜜瓜。它肉質成果凍狀，細膩濃香，閉上眼睛咬一口，還以為是在吃蜂蜜。40年后我回去過一次，又吃了一回華萊士，但已全無味道。后來找到了原因。一是今瓜已非昔瓜，要產量，追化肥，上農藥。二是地頭瓜變成了城里瓜，對瓜來說，離地一天，味減一半，暗失美感。

原來，人與瓜的初戀只能是在瓜地里。所以海南人吃椰子，過午不食，只吃上午在樹上新摘的。椰一離樹，原味便無。世間之物瞬息萬變，人生的許多美好只能有一次，過后唯有存在記憶里。于是想到城里人的可憐，千里之外你還想吃到好瓜?也只配做一個吃瓜群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