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里（外一首）

□何美然

拉開窗簾

山頂上 白茫茫一片

山腰下 淺薄的一層

南橋上 有行人路過

先生看著窗外的雪

想起了童年的雪

那時的雪好大

過冬是雪窖

孩子是雪地的瘋鳥

打雪仗 摔跤 撒野 堆雪人

現在的孩子真不會玩

連雪人都不會堆

下雪了都躲在家里玩游戲

先生的話被窗外的雪漂白

那里有我孤獨的童年

一面山坡 一戶人家 爺孫三人

爺孫會在院壩堆一個高高的雪人

給雪人戴上草帽 系上圍巾

紅辣椒安上嘴巴

雪人和我的伙伴

掃開一片空地

撒下金黃的玉米 麥麩

竹篩捉豬食鳥

繩子遠遠地牽著

拉下 篩子下面一二十只

活蹦亂跳 嘰里呱啦的鳥語

又將它們放回雪地

凍僵了小手

跑去讓爺爺哈兩口熱氣 搓搓

再去玩著重復的游戲

有時 我會背著奶奶

玉米面用水拌成團粒

撒在地上

讓那些鳥兒們來吃

藏在風車后面的我

看鳥兒們歡快地啄食

奶奶一看見下雪就發愁

嘴里說著 又下雪了

牛羊莫草吃 菜也弄不回

水帶子凍了

要去擔水吃

然后 她就房前院后地掃雪

掃一條通往水井的路

擔水做飯 煮豬食 喂牛

圈里的牛羊看著奶奶的影子

老是哞哞咩咩地叫

一下雪 奶奶的事就多起來

做起事來也躡手躡腳 戰戰兢兢

這些年 雪愈來愈少

爺爺 奶奶

也都到了那邊

那一面山坡荊棘叢生

奶奶掃雪的院子雜草瘋長

井水也干涸

干涸得像我這顆心

老是盼著一場雪

雪落下來，窗外

大地 村莊 河流

紛紛揚揚 凈潔這塵世

推開窗，捧一朵雪花

聞爺爺奶奶的味道

活著的小山村

同事到我家來拉家常

我們談到了雙方的父母

都上年紀了 各種疾病纏身

談到了生養我們的村莊

我們那兒的“夾皮溝”

現在沒有幾家人住了

全隊只有十一二個人

聽姐夫說李貴生死了

八十多歲的人

一個人在家

摔倒在豬圈門前

隔壁羅大爺第二天才發現

送縣醫院治療無效

我給姐夫說

你是隊上最年輕的

要么每天打個電話

要么排個輪流值班表

每天派人去走一轉

看看都還活著沒

順便拉拉家常

親近鄰里關系

老是一個人守著大院子

星星月亮作伴

說話都是和豬啊狗啊雞的

也夠孤單的

同事說他們隊上

前些天也死了一個女的

一個人在家

死了四五天都莫人曉得

才賣了四五萬塊錢的豬

他們那面山坡

只有三戶人家了

其他兩戶都只有一個人

她父母“5·12”地震后重建的房子

在去年的“7·11”洪災中

泥石流，地質滑坡 房基下沉

千辛萬苦修好的房子

還不到十年又要搬遷

七十多歲的人了，再修房子

新房花了一年多時間

才剛剛修好

又要準備搬遷

同事笑著說

每次下大雨 地震

父親都要給這兩家打電話

張老頭每次都在電話那端說

“還活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