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嶺三章（外五首）

□劉福麟

一

以一壇山泉窖藏，用大雪封口

等山風打開峽谷結界

放你仗劍探幽，開壇豪飲

林木有默契，斷枝打一個響指

疏遠，被冬季隔開，委派一只

小鹿，以長鳴辨識春意

如果你面帶春風，目光溫柔

峰巒將獻出陽光，捧一片

山坡幽靜，讓你小憩

二

河水冗長，它們在沿途布下

小鎮，以十八站之遠

丈量闖山者耐性

如果尋找仙子丟的那串珍珠

請朔多布庫爾河北上

再朔額爾古納河向南

在大嶺腹地找到燦爛

請那條黑背哲鯉魚做向導

去它繁衍子孫的圣地

去伊勒呼里夕照里

三

想喊你就喊

大嶺啊

我回來了

有一處興安杜鵑

在山坡鬧雪

有一處小院薔薇

幽中取靜

在一處護林小屋前

別說你不認識

捻一根旱煙老主任的笑

藏不住霜雪

陣雨

眼看著，烏云砸在山頂上

碎成了一片雨

風，還是那么勤快

到山北坡收拾了那些碎片

我在山的南坡上

癡癡地，冤枉了這把黑傘

還好，風走的匆忙

忘了帶走清涼

五月，風那么輕

原野填充部分空曠，綠植蓬勃

一條河夜里失眠，數到三十只羊

那些絮叨圍繞一個意思，哪里

有清涼，你去聽葉子怎么說

我挺直月季花莖，讓那些刺

柔軟起來，釋愛的時光里

便用小溪的語言，名詞用儂語

形容詞稍嗲一點兒

裙角上的蝶，讓女人多繡幾只

她飛，它也飛，過麥田丟幾只

也可，留住香氣撒進草叢，讓蟲兒

醉一下，比如女人向上開衩的旗袍

執一柄小扇，遮半面，留一點

神韻，給原野里突現的小動物

鼴鼠是君子，作揖那么乖巧

流水忍不住打個旋，給它回禮

不再藏起五月的心事

因為布谷鳥唱過了，還有畫眉

才開嗓，風那么輕，踩住女子

裙角，讓她心生曖昧

靜物

某個瞬間，我是靜物

一

候鳥，展翼之后，自以為在飛

之于天空，它是靜止的

候鳥借助方向，釋放了心情

我被置頂于塵世，時光在走

丟下的，追趕的，都是之前的

靜物，包括滔滔不息的大河

這一切的置放

存在于我們的想象之外

二

動與靜是我們一廂情愿的描寫

在一個偌大的空間里，山水相依

在另一個偌大的空間里，山是孤立的

水是孤立的

所謂空間感，是我們有所敬畏

有所依靠，魚看似游在海里

海又游在哪里？

我們站在岸上，海沒有嫌棄

我們的錯覺

三

有一種靜物感，天空也是有限

事物，只有聲音，吶喊，鳥鳴

爆炸，笑與哭，是我們與動的聯系

風找到了那個瞬間，柳是搖不動的

雨落地，失聯于烏云，花開一季

花謝找到了路徑

我們擠在一個瞬間里

并不習慣做一種靜物

一方茶馬古道

這一方茶馬古道，來自云南

朋友說，我沒敢走

謹以此想念

一塊茶磚，見棱見角

我回復朋友，我沒敢喝

怕沏開古道的驚險，甚至血腥

我奉它為上賓，擺在玻璃柜子里

像一部巨著，其厚，可丈量千年

其涵，可納盡風雨

醉于漢瓦之味，唐宋詩香

夜深散出馬幫鈴響，震落稀星

孤獨而遙遠

久放的日子，聽歷史腳步

濃縮于方寸之間，孤燈月下

我守老茶枯葉點閃的眸光

紅墻

我想，為它繡上鐮刀斧頭

把它拉近到我面前，這時我可以

莊嚴肅穆的，向它宣誓——

我忠于這面紅墻，忠于血

染過的每一寸泥土，每一塊磚面

我還將忠于它所在的天空，大地

與每一滴血凝成的鮮花

我的血，正在周身奔突，試圖

沖出血管，噴到墻上，那是我的

花，我寧愿流到最后一滴，那怕

開一朵很小的

我已聽見紅墻的吶喊

有一聲在喊我的名字

也喊你的名字，你聽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