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紀事（組詩）

石艷萍

說起母親

栽種三年的梨樹開花了

顧小乖說，我知道是母親讓它開的

我總覺得母親從人世離開后有了新的職業

在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世界里

隨意決定著我們的所有事情

不像生前。她斗不過老鼠

老鼠會咬爛米籮和面粉袋

她要囑咐我早早把太陽能的水放干

省得冬季凍裂

現在，母親完全輕松了

不用像她的大半生一樣

有無窮無盡非干不行的活計

吃剩菜擦桌子

把餐具洗刷干凈

現在母親隨意決定任何有利于我的際遇

她時時刻刻都能看到我

我對她除了摯愛又多了崇敬

我盼望我們最終聚會的那天

在沒有影子只有光線的國度里

我陪伴著我的母親永不離棄

該是多么美滿的事情

大河暮色

蟬聲如鏈，黃昏更靜

絲綢一般的暮色呀

把光陰帶動

徜徉在數以萬計的鵝卵石河底

恍惚中我看到了自己兒時的影子

溫暖的南風像母親的手

拂上了我的面頰

童稚的叫喊

年輕時候的母親

六十多歲白衫黑褲的爺爺

那時他的笑聲爽朗有力

記憶中嘩嘩的流水聲依稀響起

早已消失了的通向村莊的土路

再次呈現

吱吱扭扭的獨木輪車聲就在耳畔

鄰人們用綠漆的切瓜器把碩大的紅薯

切成月白色的一片一片

晾滿昔日堤壩

蟲聲與蟬聲一起

重復奏響童年的孤獨

少年的偏執

兩面白壩之間絲綢一般的暮色呀

挾持著我

飄過童年少年中年

甚或飄向暮年

兩面白壩之間絲綢一般的暮色呀

把我的一生淹沒

又獨自向前

一次次地重復

想象無法抵達的無數次未來的循環

撿菌子

一群人遁入深山，尋找

散落的菌子

無數把小傘無數繽紛的夢

被纖嫩的手

撿拾進記憶的竹籃

聲聲歡呼

應和透過林隙的陽光

彼此溫暖和沉浸

午后，作為靈魂領地的王

茅屋前煨茶

水邊清洗野菜

烤架上的菌子吱吱冒出嫩汁

輕松地聊語化作閑潭中的云朵

靜寞中低到塵埃

斂藏脆弱

成長堅強

便可修成一朵菌子

在歲月的深處參禪

世間的繁華啊

終將歸于安詳

雨水辭

雨水是時光的鏈子

證明給人看

丟棄你也丟棄我

夢也是這樣建造的

當雨水的叢林崩塌

做夢的人住在哪里

雨水是母親

永遠說不完的話語

在我們年少的時候

今夜的燈下

雨水是母親的白發

重現花費在兒女身上的

所有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