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下來

◇ 青 柳

在飛機上看到了日出

我曾登上山頂去看過日出

像一個蛋黃，從破裂的洞口

慢慢地流了出來

我也在秋天的草原上看過日出

那些金黃的草隨風一動一動

像黎明給了草原一只偷窺的眼睛

我曾多次看到過日出

在河邊，在土地里，在陽臺上……

如今我又在飛機上看到了日出

在飛機上看日出是驕傲的

太陽在黑漆漆的地平線上

像一把錐子從云層穿過來

那些光線，一下子就

模糊了我的眼睛

慢下來

日子有些機械。飯幾乎是固定的

時間也是固定的，工作效率也是固定的

必須在限定的時間內，完成所有的工作

就像春天的一些小草，接受陽光的沐浴

就會一點一點長大。也就像一個人

出生了，就面臨著生活、疾病和死亡

所有的一切致使你無法遵從內心的生活

無法在行走的人群中慢下來

就像一滴水，落在干枯的土地

它無法拒絕深深滲入進去

論時光

有時候，我看見時光

從我的雙目間

無聲無息地流過去

有時候，我也看見暴風雨

吹倒種植在院子里的植物

樹木連根拔起

暴風雨過后，我不得不去

扶起那些所有的植物

就這樣不知不覺間

我已年近四十

我要告訴你的

像火一樣蔓延吧

在你還不懂事的時候

我，作為一個風暴的擁有者

無非是像給燃燒的火焰

添些柴禾，像給流動的水

再注入一些水。讓它的生命

波瀾壯闊，或者燃燒得

更為旺盛。這是我不能告訴你的

那么，現在我能告訴你什么？

我，你的父親

也曾經在一些低矮的草木之間

低下過頭來

號碼

手機里還保存著一個人的電話號碼

但我知道他已經去世

他是什么時候與這個世界失去了聯系

與他什么時候存在了我的手機里一樣

我同樣沒有具體的印象

但我今天看到了他，他的容顏

他的話語，他的動作和笑聲

呈現在了我的眼前

這個號碼曾經將我們聯系在一起

就像將所有人聯系在一起一樣

就像我與一株小草，與一棵樹

與大地山川，與這大自然中生存的一切

包括空氣、陽光、水分以及工作和親人

聯系在一起。這是我們曾經存在的密碼

但現在這一切已經不復存在

什么都不需要

不需要喧囂與寂靜

也不要瑣碎的生活

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多余的

在一處不為人知的地方，有山，有水

有一個可以遮風避雨的小屋

也有日常的孤獨，填充肚子與寫作

所需要的一切。不需要愛

身邊所有的一切都是親人

日子無聊了，與奔跑著的風說說過往

與花草樹木拉拉家常

每一個清晨，太陽灑下的光

打在所有的事物上

我就是其中的任意一種

撕裂

像撕扯一張紙一樣，被無情地切割

我能感覺到它們的多余

我不斷地努力，總想

在某一個清晨，一只翱翔的鷹

會向我講述遠古的事情

我努力從他們之間分離出來，我就是這樣

從不信仰，內心里保持著美好的事物

保持著潔身自好。我感覺到自己被

從高樓里撕裂出來，住簡單的民房

從工廠里撕裂出來，在大街上不斷地游走

我知道有一個角落屬于我，屬于內心不息的燃燒

我知道這個冬天我將遭遇凄冷的風夾雜著的大雪

但我要從這些里面分離出來，我要成為自己

與眾不同，我要成為自己的一面鏡子

照亮自己，但不求照亮與我無關的人

想到西津寺

允許我想到一座寺院

古柏環繞，河水西流

綿延的群山做梯

允許我做一個歸隱者

私設佛龕，念佛齋戒

在喧鬧的城市靜修

允許我將佛龕設在這樣的寺院

在一棵古柏下

從早晨坐到夜晚

每一天都是神秘的

仿佛一座孤獨的島嶼

有神秘的物體在召喚

但每天，且又不盡相同

就像大徹大悟的風和平靜的河水

它們不約而同地造訪

而西津寺，在夢里與我相遇

攜帶著靈光的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