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蓮菜

呂 栓

“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讀著周敦頤的《愛蓮說》，我不由自主地想起蓮菜，想起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幫我渡過難關的蓮菜。

那是20世紀90年代末，我正在上中專，家里除了種地沒有其他收入。面對一年2000多元的學費和生活費，一家人一籌莫展。經過調查，父母覺得種植蓮菜收入比較高，就果斷種了兩畝。三四月份，父親就開始忙活起來，犁地，耙地，打埂，灌水，買種下苗。之后，父親每天早上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地里看蓮菜，看它發出嫩芽沒有，發出的嫩芽長大長高沒有。

終于，在一個周末的早晨，父親把我從床上叫起，讓我到蓮菜地去。站在地頭，眼前的情景讓我驚呆了：滿池的荷葉，碧綠碧綠的，挨挨擠擠，一眼望不到頭。青蛙在水里呱呱呱地唱著歡歌，蜻蜓和蝴蝶在荷葉上翩翩起舞……

父親說：“夏天是蓮菜生長最快的時候，一定要保證養分充足，還要把里面的雜草拔掉。”于是，父親和我把鞋襪脫掉，光著腳進入池塘，彎下腰干了起來。可是蓮菜的莖上長著許多小刺，不管我怎么躲避，總是被劃傷，父親心疼地說：“你先回家幫你媽做飯，吃完早飯來了給我帶一份。”

我吃過飯，拎著飯盒來到地里，父親還在那兒忙碌，等他出來的時候，衣服全被汗水浸濕了，腿上被扎出道道紅印。可能是怕我擔心，父親說：“沒事，等把雜草拔完，干渠放水了，讓你哥把機器開過來澆水。等到下個星期天，咱們去養雞場拉點糞上到地里……”父親規劃著未來的工作。

一切如父親所愿，蓮菜池里的水灌滿了，糞也上了，荷葉長得更茂盛了，像一把把撐開的大傘。粉紅色的荷花開了，像一個個亭亭玉立的少女，真是“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父親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冬天，蓮菜成熟了。但挖蓮菜不像收割莊稼那樣簡單，它長在泥土的下面，盤根錯節，挖的時候必須小心翼翼，否則極易挖爛，影響賣相，所以一天也挖不了多少。

每到寒假，我就和父母一起到地里挖蓮菜。嚴冬臘月，天寒地凍，有時還下著鵝毛大雪，我們卻在雪地里拿著耙子、鐵鍬、剜鏟等工具，揮汗如雨。由于沒錢買化肥，上的全是雞屎糞，導致蓮菜個頭小，商販們給出的價格很低。這時，父親把我叫到他身邊，說：“娃呀，你也不小了，明天你就騎著三輪車到城里賣，或許能賣個好價錢。”

想起父母一年四季種地的艱辛，以及為我上學付出的心血，我還有什么理由不情愿呢？于是第二天，天不亮我就起床了，推著滿滿一三輪車蓮菜經過幾里土路來到公路上，再騎車到二十多里外的城里去賣。菜市場、早市、夜市、居民小區、城中村，我都去過。被城管攆，被老菜販欺負，潑皮無賴買菜不給錢，我也遇過。饑餓，寒冷，委屈一齊向我襲來……

這個時候，我也曾心灰意冷，也想放棄，但想想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父母，想一想一年幾千元的學雜費，我又重拾信心，鼓起勇氣，迎難而上。

多少個寒風刺骨的早晨，當別人還在暖和的被窩中熟睡，我已蹬著三輪車踏上征程；當太陽落山別人吃晚飯時，我為了把車里的蓮菜賣完，依然走街串巷，不停地吆喝……

功夫不負有心人，到大年三十，我們終于把地里的蓮菜挖完、賣完。算算收入，足足比在家批發給菜販多賣一倍錢。晚上，我們一家人坐在一起，終于可以開開心心地吃頓年夜飯了。

二十多年過去了，每每在餐桌上看到用蓮菜做成的各種美味佳肴，我的心中就升起一股敬意，自己當年不正是靠著賣蓮菜的收入才完成學業的嗎？想起蓮菜，我就想起和父母親在田間地頭一起拼搏流汗的日子；想起蓮菜，我就想起騎行于三輪車上的艱苦歲月。它使我不忘苦難，更加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