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洛亞 長詩節選

李金福（苗族）

1

“把我的肉體和靈魂安放在這里”

這是來自內心的遺囑

這句深埋在心里的話，你是第一次說給我聽

這十年前，你對我打開心扉

過了楊梅嶺，就應該是你說的地方

這里長出幾棵碧綠的小樹，彎彎的山坳

確實是一處讓人安心的地方

青草和野花的芬芳在這里為我開路

落霞在這高地上，燃燒夕陽的云朵

一只遠方飛來的小鳥，融化在夕陽的翅膀

在沒有路的地方

你披荊斬棘地坎坷走來

站在這高山的風口上，仰望

你與誰在冷兵器時代對峙

古銅的劍影寒光冰冷，廝殺的聲音

響徹云霄，最后的敵人

倒在這滿山的綠地，后來鮮花盛開

你在這里開荒，建起自己的王國

你經過暴雨的洗禮，狂風的刮越

然后在這繁花盛開的地方

種植夢想，開疆擴土，大展宏圖

后來，人們訴說了你的傳說，你是在天地間

一道光，照亮了你的子孫

上天，給我的只是一介農夫

一個在田坎邊仰望的農民，我狂野的天性

在這里訴說你的故事，訴說你神秘的部分

那些來自你傳說中的傳說，它們是堅硬的骨頭

就像你故鄉這些懸崖峭壁，以堅硬的方式吸天

地之精華

行走在歲月的懸崖峭壁上

你是一片高地，是一個溫暖的鄉村

是一片充滿生命和陽光的領地

你是我們的生命與呼吸

你的命運是高山的命運，是流水的命運

你如同鄉愁般困擾我，擾我平凡的一世

但你流浪的心注定要被這一片土地

呼喚，就像人們呼喚你的名字

2

你要鍛火，締造一個血肉鮮活的時代

在黑暗與光明之間，敲打石器

敲打那一面生命之門，最后你在那一棵

千年倒下的朽木上，鉆木取火

一個冬天的傍晚，一片溫暖的火焰

燃燒了一個夢想，一個部落的希望

你煉就過火，在饑餓和苦難的面前

你憤怒著，來到一條河流的上游

開荒種地，把命運握在手上，打破那生硬的境地

用破開泥土的雙手在這里

燒火、播種、除草，你的智慧是倔強的

足以在天地間，風雨無阻

你手握泥土，從風雨中走來

你說到生命，它們就隱藏在這泥土里

它們有著陽光般的溫度，有流水般的溫柔

有石頭般的堅硬，有冬天般的冷漠

但它們也有春天的欲望，它們懂得四季輪回

就像你手里的泥土，就要生根發芽

你從懸崖走向高原

走向這一片肥沃的大地，迎接你的是一頭猛獸

它從遠古而來，經過九九八十一難

它給你下跪，給你帶來了豐收的種子

守護在你的左右——如此年復一年

漸漸地你擁有了自己的一切

3

俯首傾聽一朵白云飄過頭頂的聲音

傾聽它是怎樣地揭開天堂那神秘的面紗

空氣里是否還會彌漫淡淡花香

也許這就是打開生命之門前的姿勢

走在樹蔭下，撿起地下一塊石頭

用力朝著月光湖

飛起一個優美的弧

孤寂的心，在漫長的時光中劃過

布洛亞，我在期待一場夢

在月光湖岸，把手深深插入泥土

在那一棵長滿綠葉的樹下

觸摸大地的溫度

誰在朦朧之上，若如初見

張開雙臂，擁抱一個充滿幸福的夜

一片綠葉悄然落下，在生命拐彎處呈現短暫

我在內心筑一座塔，開一扇南北朝向的窗

布洛亞，我內心的世界

在這里等待著另一種遇見的快樂

等待著那空寂的山谷

等待著漫山遍野含苞欲放的花朵

每一座大山里都住著我的一位祖先

他在開荒、種地、割草、砍柴

手牽一頭牛經過我的門前

奔跑在那長滿水稻的田坎

布洛亞，喊你的名字，帶上僅有的

一朵玫瑰，走進一朵花的神秘

抵達你內心深處，時光綠葉

讓我穿行在春花盛開的地方

每天都寫一首詩吧

寫一首與布洛亞有關的愛情詩

讓這琳瑯滿目的世界，全都是你

和我那深愛的故土

4

后來我在夢的邊緣

從一塊石頭開始

一個春暖花開的季節

把所有的故事和生命

包括愛情和房子的契約

都銘刻在石頭上，即使被歲月

略過，一切依然在那里

一塊石頭的命運

在現實中也是非常的殘酷

人們把所有的意念

都寄托在一塊石頭上

即使風雨來過，即使歲月洗禮

一切都會腐敗，但是我們的尸骨

依然在那里，在陽光下

殘骨堅硬，生命堅挺

不會被歲月長河所淹沒

一輩子，一頭鉆進泥土

在風口浪尖，站立一座豐碑

鐵證如山，鋼證如石

多少代的同胞都是從這里走過

他們的智慧，天地的智慧

站一壁千古雄峰

我在逆流中探索屬于自己的故事

那是一壁壁橫跨生命的懸崖

在搔首弄姿中前進的云朵

它們晃過那黑色的土地

在雷與電間播下了生命的種

來一陣風吧，把煩心的事卷走

灌醉那滿空的星辰

讓荒野孤獨在黑夜中站起

5

蕩漾的月光湖

流躺無限個謎，所有的石頭

都活過來了，它們的形狀

神秘的形狀，生命的形狀

傳說與神話的形狀

我在這里體驗陽光的奇跡

生命的奇跡，流水的奇跡

人間的奇跡，生與死的奇跡

在奇跡下誕生或死亡，在藍空下

流水是那延綿不斷的生命

是我們延續的血脈、血漿、血液

在遙遠的路途是活著歌謠

然后我在這片沉默的土地上

汗流浹背，揮淚如雨

6

把想象留給天空，碧空萬里

魚兒劃過蕩漾的水波

老謀深算的水鳥，在懸崖邊等待

千古的山脈依然是我們的脊梁

高山啊，是誰在你那萬丈峽谷里劃船

讓我們跌入那無窮深淵

最后夜的溪水邊醒來，流動的水

清洗我的傷口，向著遠方

我在蒼茫大地仰望碧空

7

這是日月同輝的地方

有時候我們把它叫做月亮

穿行于水，走向太陽

它的名字如但嬰兒的雙眼

那晶瑩剔透的雙眸

回歸于水面 到回家的岸上

誰在這荒無人煙的荒野

建起自己的家園，延續后代

然后筑起千年的夢想

那些模糊而又清晰的歷史

沉睡在山野里或者在口口相傳

或是在古老的布依語里

布依先生的長袍呢

是否就是他那念念有詞的瞬間

向我傾訴一些陌生的意境

一切是那么的詩意 如生命的血

在跳動著久候的心

靜落在月光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