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愁（組詩）

曾諳安

霧里再不會有人喊我的名字

三個月

足以用來洗白皮膚

鍛打詞句

疾病的斑痕又一次擴張

愛未能安魂

唯一不會延誤的是你的到來

局部地隱匿自己

不斷被風吹散

又不斷臨時成型

霧里再不會有人喊我的名字

有限的光線形諸筆墨

整個房間灌滿海水

你鑿斷命運的鎖鏈

出水，上岸

落葉宣布死亡

一個人總是先看到自己的死亡

再奔向死亡

鄉愁

它必然來自咸濕空氣中焦油灼熱的氣味

來自刺痛，鴻溝

來自有限詞匯的馴服

來自割裂的剎那，細雨中的散失

來自冷凍的鳥

浮在海面，聽白晝的單音

白日夢

白日夢

總是可笑的

鐘聲在夢中回響

一個人把不幸傳給了另一個人

失重

你有鑰匙

悉數打開每一道門

我開始失重，背景虛化

成為深淵

成為墮落本身

那么，請俯瞰我

不必用大塊的時間

持燈的桅桿疑似絞架

轉身即是排浪

詞語不夠用

節律會抄襲死亡

疲倦

帕慕克先生說你還沒有資格

和苦難相處

必須有場大霧

掩去葡萄架、小泥屋

覆蓋過早攀上巔峰的抒情

無數河川不舍晝夜流入大海

你有大怨艾

疲倦于海的不增不減

那條路無人回家

被臺風沖垮的棧橋終于修好了

可以走到對岸

情形就是這樣：

路，在半山腰彎曲，不遠就消失了

那條路無人回家

唯一的房屋

曾經是整條長廊的紫藤廬

一扇永遠虛掩的門

窗邊的樹，樹干腐爛的樹

沒有一片可以在秋天談論的葉子

現在，你看著我

失去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