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小時候的印象里,外婆和外公的感情格外好,兩個人的感情就像是沒有保質期一般,他們生活在一起五十年了仍然彼此相敬如賓,我從未見過他們吵架。
就在今年外婆提出想離開城市回到家鄉(xiāng)生活,外公不顧一切地同意了,因此還跟母親大吵一架,母親認為外婆和外公上了年紀已經缺失了一大部分的自理能力,沒有家人在身邊無微不至地照顧很容易出現意外,但是母親的反對仍舊阻止不了兩個人想回去的心。
小時候我和外婆在一起睡覺,總喜歡聽外婆講關于農村里的那些事:抓鳥,捕魚,爬樹。外婆和外公堅持不讓父親送他們回去,要坐車回去,父親爭執(zhí)不過,便也妥協了,外婆和外公走的那一天,母親沒有去送他們,像是在賭氣一樣,是我和父親去送的,臨走的時候外婆的笑容是我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她的臉好像綻放的白蘭花,笑意寫在她臉上,溢出一絲滿意幸福微笑。
外婆和外公在老家后面有一片菜園,那里種滿了蔬菜,外公喜歡種菜而外婆就負責做飯,家里種好的蔬菜,外公會打包快遞一部分到城里,剩下的除了自己吃,便送給周邊的鄉(xiāng)親們,我曾經問過外公,為什么不把這些菜拿出去賣,外公只是笑笑說,賣不就失去了這份意義嘛。
長大之后的我慢慢地也明白了外公說這句話的意義,生活的意義不就在于一點點小小的樂趣嗎,假如把這份意義物質化了,好像也就失去了最原本的喜悅的滋味了。
每到下雨天,哪怕再晚外公都會起身去給小菜園遮雨,因為經過一晚上的它們總是東倒西歪,等到那時候今年的收成就不好了。外公和外婆年紀大了,吃不得硬的食物和肉食,所以僅僅靠家里的蔬菜生活便也就夠了,遇到十分硬的東西,外婆便會將它碾碎,再通過不同的烹飪方式做出來,外公總是夸獎外婆的手藝好,外婆老是嘲諷外公說:“給你做了幾十年的飯了,你的胃口我還不清楚嗎?”他們相互依賴,格外甜蜜。
之后的兩年外婆的身體越來越不好,后來連做飯也改成外公來做了,父母想接他們回城里生活,但是仍然被他們拒絕了,外婆說她的半輩子都是在這里過的,與外公的記憶好像也就停在這座房子里,他們想就留在這里直到離開。
小菜園的果子也沒有以前甜了,外公為了照顧外婆,菜園便也無暇顧及了,又好像是因為外公老了,也沒有力氣再去做那么重的力氣活了。
外婆病倒之后,強烈要求外公將床搬到了客堂屋,外婆每天起床都能看見小菜園,她總拉著外公說如果她不在了,這片菜園一定要留下來。
那年的夏天特別的炎熱,風扇呼呼地吹,外婆的身體也越來越不好,吃飯都吃不下了,總喜歡一個人坐在窗邊,望著菜園里的情況,然后緩緩的問道:
“老頭子,你說今年我還吃得了西瓜嗎?”
“吃得了,吃得了。”
外公輕輕地撫摸著外婆的手說著,這也是外公和外婆說的最后一句話了,那天下午外婆十分安詳地離開了。
外婆葬禮的時候我們都回到了鄉(xiāng)下,我還記得那晚的餐桌上還放著西瓜,望著那紅紅甜甜的西瓜,大家都紅了眼眶,外婆的葬禮辦得很簡單,之后外婆的骨灰被埋在了院子里,因為外婆總說這里親切,感覺自己好像還在一樣。
外婆走后,外公一個人留在鄉(xiāng)下生活,外公總是在桌上為外婆留下一副碗筷,做飯的時候總是自言自語,好像外婆還在,那一年的收成十分好,好像是因為外婆在天上祈禱著一樣,那年的夏季也很少雨,因為外公一到雨季膝蓋便會格外疼,今年的夏天十分寧靜。
外公的身體也越來越不好了,他總是咳嗽,味覺感知也越來越差了,有時候一覺醒來便已經過了很久了。外公臨走前給我打了電話,說了一番話,當時的我好像還沒有意識到這便是外公留給我最后的記憶了。
外婆走后的一年外公也離開了,我們是外公走后的三天才得知的消息,外公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手上還拿著扇子,母親在桌上發(fā)現了外公的遺書。
外公希望我們能夠永遠地把這個菜園留下來,不要賣掉這個老房子,因為他們倆的歸處便是這里,外公跟外婆葬在一起,那天母親哭得很慘,我想母親一定很懊悔,兩位老人的離開,都是那么的孤獨和寂寞,沒有家人的陪伴,顯得更加落寞。
現在的我才慢慢明白他們的愛情是多么的純粹,他們的生活簡單卻又幸福,只要回到菜園里便感覺兩人并沒有離開,好像還能夠看見兩人坐在窗邊相依相偎的影子。
——選自《西部散文選刊》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