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的照耀（組詩）

◎蒲永天

[月亮貼]

發燒的小城，凌晨之后還在歇斯底里

那一串串無關夢囈的嘶叫

那耀眼的彩燈，裝飾空中

而星辰模糊。寒冷在輕撫著水泥樓房

夜空中閃爍的事物，充滿血絲

在樓房與樓房的夾角，殘缺的夜空

一枚月亮，像一枚巨大的止痛藥

貼在夢中發燒的額頭

[與路邊樹說]

從春到秋，如同洮水河畔的一只鳥兒

未硬的翅膀被牽扯，隨著樹的陰晴圓缺

轉換著羽翼的顏色。新葉初露，陽光毛茸茸

綠蔭遮蔽如水，世界清涼遍灑

陽光被篩碎，那是冗長的夏日午后

長夢久久未醒。樹下的世界清晰而夢幻

一只螞蟻在葉面上摩挲

我總是從悠長的林蔭道上不斷穿越

回家之路，上班途中

這些吸足光線的樹木，成為散在空中的光源

多么溫暖！照耀秋后的林蔭道

黃昏之際，一種突然的明亮久久不散

溫暖的時光猶如一生那么漫長

[一生的照耀]

天還未亮，趕著又一波寒流

出門。身體中的暖意，從掌間

捏得越緊，散失得越快

抬頭之際，忽見一顆明亮星

伴著那彎新月，溫潤如玉

清晨的光芒，絲絲縷縷穿織心間

大街上，中年清潔工把落葉

連同夜的碎片，拾掇干凈

穿梭人群，有一條魚飽受干涸

裹著塵埃的身體，匆匆趕往下一站

那四季的樹影與鳥語

擦肩而過，我的感官七分麻木

三分敏銳中忍住痛苦

腳步落下時，一群灰麻雀

騰起一片灰色的云

當獨自低頭，尋覓大地上別人的遺漏

內心惶恐何其相似

那窗口亮起的燈亮，九十多平方米領地

有八個月大的笑臉

猶如永恒的太陽，將照耀我一生的時間

[初冬的鳥鳴]

隔著薄霧，鳥鳴如針

引清脆之流，串起河畔清晨

身邊的舊事物，深陷記憶之中

不可捉摸。大地吐納了一夜

此刻，白霜豎在嘴唇

噓——靜默的力量

寒冷的刀刃，觸手可及

當鳥鳴聲以歡悅鉤織新的一天

昨夜忘記回家的星星

閃爍在小城普遍靜謐的時刻

[葫蘆]

一只老葫蘆，作為工藝品

高高地擱置在博古架上

它來自哪里？已不太清楚

當九個月大的孩子把它作為玩具

我才注意到它成熟的金黃

腹內空空，其間的苦卻是那么強烈

被我偶爾含在口中，良久不散

一顆葫蘆心懷良苦，站在高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