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級臺階（組詩）

◎王學(xué)芯

[第五級臺階]

掠過所有道路

跨上第五級臺階 投射出安逸的影子

被一至四級臺階拖曳過去的歲月 落入

沉寂 光線斜倚在氣流里

曾經(jīng)敏捷的腳 速度似乎勝過一切

鳥的尖喙

閃耀獨獨的夕陽

帶走了記憶里紫藤石楠苜蓿許多花朵

心跳變得緩慢 朋友們聚在微笑的經(jīng)歷中

說話聲音輕柔地減弱

上升的年齡一大片一大片失去云朵的輪廓

留下階石上熔巖清晰的紋理底色

角線上飄遠的城市

隱沒鋪金的街道 新陳代謝的樹木

使衰老的一分鐘回眸

獻出了全部的目光

而空氣里相互感應(yīng)的長腿

再次過來又過去 明確的迅捷變化

仿佛都在這一刻

每一個六十歲到一百歲的人

跨著愉快一步 邁出艱難一步

照應(yīng)著生存意圖中的疾病傷害

并在試探的聲音打斷黑暗之前

重復(fù)三遍以上的幸福

趨向一次

無痛苦的無止境的收拾好的

神圣時刻

[老紫藤樹]

老紫藤樹一個位置

或一次開花 未來還有每年的綻放

虬枝總是盤干 勁節(jié)讓人不得不

保持敬畏

六七十年的軀體 樹皮禿凈

摸上去如干燥像有靜電一樣的觸手

闃沒聲音的花瓣 落向沙 蒺藜

覆蓋粗糙的和如絲那樣柔軟的青草

在穿透青灰色黃昏時

吸收一枚人世的夕陽 涌起

夜晚和燈火

感到部分之中的全部 融合了所有變化

枝葉長進手指

樹液黏住掌心

蝶形花冠倏忽遇到星星

彎成一只鏤空的鐘狀的藤蔓

使剎那間的時針

交錯在內(nèi)旋的六七十年光陰之中

并再潛入三四十年心靈

在隱形的位置或地方

移動日照和月光

徒步深入像早晨那樣的下午

或像下午那樣的夜晚

以及一萬幅遠景和那一個

完整的和諧

[塑料空瓶]

樹杈的硬脊上

擱著一只5 升天然水塑料空瓶

是被一只手扔在窗子外面的多余殘物

因為陽光 還有看得見的注冊商標或名稱

里面的水已經(jīng)干涸

白色的

輕飄的

視覺的

或被忘記了的內(nèi)部

在微風(fēng)中 拋開著風(fēng)或詞語

糾結(jié)著樹梢 思維 樹梢

像是一個老女人斜斜的飛行姿勢 友善地

講著一滴水的家庭故事 并跟著

樹葉飛舞的住宅小區(qū)

在說沉默之語

覺得一桶水 一個窗口 一種凝視

清晰空間中的房子和看見的性情

在把一切無限分成

有用

無用

乃至空空的孤立

都在隨著另一個的險峻而險峻

使這個時間段里的全部現(xiàn)狀

除了環(huán)境

還有一點其他意思

[老男人]

老男人坐在椅子里

坐著坐著睡著了 睡著了也是生存 就有

朗朗的下午 香香的黑色直發(fā) 鵝蛋臉

憑空沿著草地而來 帶來

一朵雨做的云

看到氣息 光線 樹叢如同一根镕金的羽毛

在手掌上輕柔飄動 好像非常必需

比歷史還要悠久

重現(xiàn)年輕世界

而她就停在那兒

當(dāng)烏發(fā)被一陣風(fēng)吹動 撫觸的手指

便隨時間和思緒紛亂起來

覺得瞬間的云

陰影在從最初的天空或湖邊

落向了枯了的草尖

這使極致的驚訝 差點喊出聲音

而她一臉微笑 把一根手指豎在嘴的中間

默默閃爍 飄遠窸窣有聲的衣服

老男人眨眨眼睛

直起身子 凝視 揮手 想說些什么

發(fā)現(xiàn)身子釘住了椅子

椅子釘住了心跳

天真的樣子

像個死去的詩人

[微笑]

后半生學(xué)會微笑

這明顯的心理變化意味著我在

經(jīng)過一次漫長的生存之旅后松弛了下來

仿佛帶著卓越的眉梢 古老的皺紋

完成一種單純謙和的使命 在形成

肺腑的

內(nèi)在的

有效的鎮(zhèn)靜劑

以此平衡走得快了的事物 走得慢了的事物

或那一些將要停止了的事物

溫柔地經(jīng)營年邁事業(yè)

從而控制好起皺的軀體 掉牙的生活能力

以及偶尓的紛亂

在暗淡中培養(yǎng)同情

記錄好大約幾千年的時間變化

并在轉(zhuǎn)身的行走現(xiàn)場

適應(yīng)鞋底下移動的瀝青 不再去看

頭頂上衰老的天氣 不再去理

傷感的云朵和臉的焦慮混亂關(guān)系

冬季來臨之后還會再次留下白色的樹林

因此學(xué)習(xí)微笑 緩和繃緊的現(xiàn)實

開始后半生的穩(wěn)固進步

而我真真切切在花時間和精力

回溯一個眼前的愉悅

直到它的源頭

[棲居之地]

我的棲居之地

在一棵桂花樹梢上的三層樓面

白頭翁盤旋在狹長天空 引向青灰小徑

光影暫停的那一刻

抓住了粗糙墻面

閑歇下來

時光像是一個隱世的逋客

站立著的腳似乎跟著日光在穹邊潛行

在一種風(fēng)景 一種田野 或一種荒漠里

經(jīng)過絕無人煙的曠野

使移動的黏土 高原土或沙地

適應(yīng)手表聲里

一只昆蟲

從地磚上起飛的動靜

我在棲居之地走了幾步

桂花樹漏灑過來的幾縷光線

像在白晝的那邊 夜的另一邊

或蒼冥深處

窗里的山水 進入了一道

低語的崖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