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 維
我會用身上最后十塊錢去吃碗粉
而不是買一本詩集,如果我餓著肚子
讀詩,上天是不會原諒的
所以你要養活自己,才能干別的
從泥工做起,可以蓋起一座高樓
從第一個字寫起,寫到三百頁
可能是一堆廢紙,如果我身上有十塊錢
我不會去買一打稿紙,而會買十個饅頭
如果能接濟別人,我會拿出九個
也可能一個不拿,我是自私的
它源自饑餓,我拼命寫作,是填補
精神饑餓,現在我飽食終日
面對電腦和白紙,一個手指也不愿動
廢物或許就是這樣養成的,有時
我捫心自問,往往無言以對,只剩慚愧
死活也得抓住它,抓緊它的耳朵,毛發
或者衣后領,好歹得抓住了,別松手
我是指此時此刻,時間,它轉瞬即逝
你得從中兌換得什么,錢,古董,美人
這都靠不住,會被它帶走,我用時間換
文字,換書畫,換凝固下來的美,我
是貪心的,總想每天都寫小說,寫詩
寫散文,畫水墨,讓羊毫在生宣上走過
落下古人的面影和點與線的廝磨
一張白紙上的文字就像時光從空間穿過
我固執地為每天簽名鈐印
我知道自己的位置和方向在哪里
我不會輕易迷失,無論是大海或天空
星辰始終沒有隕落,飛舞的天使
也不過是他抖下的灰塵,而悲壯的
暮色,是大戲開場前的巨幕,無由的
暗梯逐級上升,他遞交了臺詞
也就敲開了諸神的大門,一只手
扭動群山,你看,即便走在最小的路上
他仍在此世的中心,沒有被自己出賣
漆黑如墨,天上發出掀鋼板的聲音
有巨神在工作,手勁極大
我沒有開燈,虎豹的喉嚨卡著炸藥
它吐出一管寶劍,密集的天兵
空降到了屋頂,帶鐵釘的皮鞋,整齊劃一
摩擦著水泥地面,我想它們來了
濃墨注水,黑色被沖淡,我能看見
早晨的樹葉,并聽到,取代雨聲的鳥鳴
一只鳥,被涂污了羽毛,又被放回鳥群
群鳥先是驚愕,避開,仇視,把它看作
異類,繼而聚攏,再以尖啄和利爪
向它發起攻擊,它的翅膀在空中破碎
它的身體在空中撕裂,殘破的羽毛和肉片
紛紛揚揚,空中的凌遲如此血腥
毀滅一只鳥這么容易,僅僅一個簡單套路
那毀滅一個人呢,我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