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瓦廂的花（三章）

◎雷黑子

[大紅蓼：紅銅謠]

雨滴在風(fēng)中，扭著秧歌的步法，挑揀著透亮的紅蓼，調(diào)皮地碰撞。

然后，哼著圓熟的紅銅歌，踮起時光的腳尖，輕聲呼喚著蓼莖里還未睡醒的新葉。

大紅蓼并不知道自己，實(shí)際上是作為銅瓦廂長輩的錢褡，對黃河深處躲藏的紅尾巴鯉魚，曾經(jīng)許下的允諾紅到發(fā)紫后的兌現(xiàn)。

細(xì)碎的紅辮子，不知該用怎樣的破碎，才能瓦解洪水的陰影。

它從不同角度，把光折射進(jìn)掌蔭。生在銅瓦廂，紅蓼沒有埋怨過任何一線光芒，哪怕是游龍?jiān)谀┥遥恍⌒呐獊G了陳年的感悟。

紅蓼一直竭盡全力地配合著陽光，低下頭來，彌補(bǔ)著光線的不足，一寸一寸地移動著自己的暗面。它多么希望陽光可以偶爾跳躍一下，陡增移動的步幅，以解決陰影給紅蓼帶來的疳積。而頑皮的陰影，總是能夠機(jī)靈地逃出陽光的追擊，輕易地蹦跶到銅瓦湖的背后。

身穿琉璃瓦的紅銅墻，也是從遠(yuǎn)古一路來到銅瓦湖。

它是來接紅蓼的，它知道每一串秋波的因果。

它苦口婆心地念叨了億萬斯年，把自己也留在了銅瓦廂，依然以阿彌式的心境，安慰著湖邊墻下屈就的紅蓼。

家族龐大的蓼，早已不在乎粉黛。一身紅裝，是陽光鍥而不舍，歷經(jīng)滄桑巨變鍛造的心花，紅鉆一樣的膚色，渾然心性。

[冬葵子：大海心]

冬葵子把忠誠濃縮到微乎其微，一瓣一瓣收進(jìn)它別致的荷包。

冬葵子包不離身，夜以繼日地尋找銅瓦廂嬰兒饑餓的啼哭。

它不需要蝴蝶絢爛的掌聲，葵花的翅膀生來就是為了折斷；它不需要夜鶯的贊歌，嬰兒的嗓子天生就是葵籽的使命。

四道壩在游人散去的深夜，偶爾也會大哭幾聲。沒有一棵葵子不知道，這是東壩頭的嗚咽聲，這是銅瓦湖，站在銅瓦廂的肩膀上，扮演著最接地氣的河長，體察著兒女們的喜怒哀樂富庶貧窮，操著大海才會操的心。

密集的鳥鳴，在清脆里結(jié)成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鳥喙。

被金雀親過的冬葵子，研碎后唱的是播種者的歌；被鴿子吻過的冬葵子，不用白面打扮，就能堅(jiān)強(qiáng)一顆保家衛(wèi)國的心；被畫眉鳥喊醒的冬葵子，把銅瓦廂女兒家的嗓子，滋潤得比葵花蜜還要甜凈。

銅瓦廂是位刀子嘴豆腐心的髦儒，每天一起床，就會被執(zhí)著的醫(yī)者領(lǐng)到河灘里幾位孤寂的冬葵子身旁。把夜里迷途的羔羊，領(lǐng)出隱蔽起來的疑問；把婆婆們夜里做好的夢，傾倒在冬葵子的身邊，等待吟著小曲兒的飛駁鳥，銜到黑夜的對面。

駕馭著拂曉前來報喜的鵲鳥，把冬葵子禪意的錦囊打開，篩選出參透了人世的葵籽，種到銅瓦廂最具屬性的燈盞憐愛的窗欞之下。

信仰，開始穿過肌肉的麻痹，在骨頭里扎根生芽。

[打碗花：五體投地]

你無法預(yù)知的未來，都會以打碗花的笑容，綻放在銅瓦廂和善的沙地里。

理想需要打碗花的翅膀，需要打碗花兔子一樣的耳朵，凡是你能夢得到的美好，打碗花都能清晰地聽到。

在銅瓦廂，說話太多的小鳥，都會被套上牙疼箍。一只兔子在河堤下沿停靠，耳朵邊伸出能止疼的小喇叭。

河水分娩前的咆哮，都縹緲在馬蜂舞蹈著的腰身里。

一聲不著邊際的訓(xùn)斥炸開了銅瓦廂好奇的童心。

打碗花，打碗花，打爛了飯碗別說話，打掉了牙齒往肚里下。這就是燕覆子座位右邊的刻紋，也是銅瓦廂沙地里經(jīng)常留下的腳印。

打碗花，在貧瘠的土地上腳踏實(shí)地地行走，絕不去攀附墻頭上的橄欖枝兒，吹噓一朵金花的容貌，討好一段虛高的曲調(diào)，而是去準(zhǔn)確地分割自己，治療人世間溝壑里的沉淪。

把一朵火焰拿捏得有模有樣，讓火焰自己把自己燒制得白里透紅，讓塵凡里的沙子都睜開眼睛羨慕，和純潔相戀的打碗花。

打碗花是銅瓦廂五體投地的天使，把每朵平等都開到大地的酒窩里，把鶴發(fā)童顏的權(quán)杖都匍匐著展開，用無聲的喇叭回答著世界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