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失（組詩）

◎小 米

[一次交通事故]

小叔叔開著貨運三輪車，

裝了滿滿一車沙，爬坡。

超載了，沙子太重了，

貨運三輪車爬不到坡上去，

熄火了，退下來了。

沙也退下來了，

小叔叔也退下來了，

全都退到溝底了。

一車沙，無一粒受傷，無一粒叫疼。

三輪車受了輕傷，它很堅強，不想說疼。

小叔叔受了重傷，他說不出他的疼。

村里人發現了睡在溝底的小叔叔，

他們把他送到了縣醫院，

在醫院接應的一個城里親戚叮囑人們：

“見了醫生誰也別提三輪車，

交通事故報不了醫保。”

急救醫生問診時，

村人就一齊大聲說：

“一不小心，

他就掉到溝底下去了。”

受了驚嚇的滿滿一車沙子，和

受了輕傷的三輪車，

一臉委屈，仍躺在溝底，無人顧及。

[豬的天真]

豬胖得有些腫了，

兩顆小小的眼珠子也快要陷到皮肉里去了。

看不清屠夫，豬眼就想反過來

縮到身體里去，看看自己的五臟六腑

其實，屠夫躲在身后，

都已經設計好豬的后事了，

豬也不知害怕。還回過頭來

拱了拱他，又親了親他。

又細又硬的短尾巴，仍在甩呀甩呀，

像一個頑皮娃娃，

不想用牙齒，不必用嘴巴，

只用一對小眼睛，

就可嘰里呱啦，說一堆好聽的話。

[耍猴]

那個耍猴的人，

把猴子，

耍給人們看。

猴子不做猴子的動作。

猴子做著

人的各種動作，給那些人看。

其實不是耍猴的人耍那只猴子。

其實是猴子把那么多圍觀的人

都耍了一遍。

只耍給猴看。

[得失]

前面的水飛快溜掉了，

后面的水氣喘吁吁跑來了，

只有岸一直守在岸上，

望著這些告別與重逢。

昨天走了，今天來了，

今天越走越遠時，

明天卻又越來越近了，

時間就是這樣。

只有流水不停歇。

只有時間不停歇。

而它們，似乎又未走開、走遠，

似乎它們一直被擁有。

我如岸。

我守著的，

其實已經遠去了，望不見了，

我已窮得只剩回憶了，

你卻以為，

我是富翁。

我等著的，

一直都在到來。

你以為我窮得只剩白發了，

我卻擁有奔涌而來的

亮晃晃的，又一個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