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如何形容夜幕下的大西路（三首）

◎純 子

[該如何形容夜幕下的大西路]

該如何形容夜幕下的大西路

說它敗落、陳舊的軀殼里住著老去的

靈魂，抑或

說一個滄桑的老人在吹奏一支老得掉牙的

樂曲。還是說它的站臺空空落落

經過的2 路車總是呼嘯而過

沒有上客，也沒有下客，宛如一只孤獨的鳥兒

貼著低處飛行。說它兩邊的店鋪

早早打烊，像關閉

心事的河蚌，懸鈴木的濃蔭遮蓋它們

也遮蓋了它們的店名：

鼎大祥、中百一店、群藝歌舞廳……

該如何形容它們曾經的喧鬧：人聲鼎沸

門庭若市，

像明星被眾人簇擁，還是形容它現在

曲終人散，

只留下長久的沉寂

偶爾有野貓覓食經過，而經過的風

更是匆匆，像喪家之犬

更不要說夜色里一個騎著電動車

疾馳而過的行人

像一個移動的鼠標，在他命運的

夜幕下，在他人生的

幽暗里

[我究竟多久沒有收到信了]

我究竟多久沒有收到信了：

一年兩年

還是十年二十年，就像我多久沒有

寫信了

我多久沒有在一封信的開頭

寫上：見字如面

而在結尾寫上紙短情長

那時我那么認真，像練習書法的人

一筆一畫

對不滿意的言語也全部作廢

寄出信后，我便等待回信：

那未知的內容，未知的到達時間

——讓我的內心充滿期待

這也是如今

很多未寫過信的人無法體會的

因此，他們一直無法理解

我為什么對一個空了很久的信箱

依舊情有獨鐘

為什么經過它，依舊會打開看看

仿佛里面真的有一封

來自遠方的信

而我為了等它，花費了自己的半生

[你有沒有反穿一只襪子的經歷]

你有沒有在摸黑中反穿一只襪子的經歷

就如你在

摸黑中穿反一件羊毛衫，尺碼一樣

質地和顏色都一樣

除了比正面多出的線頭和凌亂的商標

不在明亮的燈光下，你幾乎很難辨別

它的里外，就像你幾乎很難

區別一個人的表里

或者一片葉子的正面和反面

那過于相似的紋理。你有沒有

反穿一只襪子在路上行走的經歷

而并未覺得異樣，你依舊習慣

出門時先抬右腿

下臺階腳尖著地。一切和往日無異

肉身昂首挺胸

而腳步不甘落后。事實也確實如此

一只反穿襪子里的腳

和一只正穿襪子里的腳，有著對等的合適

它們是左和右，是前和后。

也是走過的路和正在走的路

未來可期

但依舊需要艱難跋涉，無捷徑可循

也無近路可走

因此你不會在雨水里走出干燥的腳印

更不會把尋常路走得驚天動地。

直至你低頭的瞬間

忽然看到，你像發現一個巨大的秘密

你面紅耳赤

卻又裝作若無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