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之歌（組詩）

◎周園園

[清 澈]

天漸漸亮了

我在窗前躺著

雨聲時急時緩

葉子在某一處

簌簌地落

也有新芽在長

溪水里，一粒粒石頭

逐漸清澈

戴草帽的姑娘

歡快地旋轉著

稚氣未脫的舞姿

我打開一本書又合上

天空送來了雨滴

又帶走它們

[虛擬之歌]

虔誠地交出自己

并對你說：愛我

就請享用我吧

此刻，夢境中

海浪卷來浮木的夜晚

而我擁抱你

一種空，不在場的虛擬

一段鷓鴣的鳴唱

從槐樹層疊的葉子間

漏下的光

像憐憫的神情上

一股看不見的力

最后，仍然是，愛

編織出密實的繩梯

引領萬物

[清 洗]

中午洗一遍碗碟

日落前溫煦的時刻

再洗一些別的，水映著

頭頂，圓形的燈

像日頭落入手中

潮濕的，唇間

吐露清晨的霧靄

我反復練習的正是

把自己清洗得干干凈凈

[源 頭]

我記得，父親在世時，我們常在炎夏

開著窗，陣陣清風吹來白薯與青豆的味道

夜晚把亮閃閃的星星放在我們的頭頂

實在是太美好的時光

以至于我常常懷疑它是否真正存在過

就像現在的生活，一個人面對空白墻壁

想念，有時巴赫的曲子隨雨聲響起

那面墻上便有數不清的音符重新排列

有時它也變成一片光海

涌動著水母與金槍魚

多少潮濕的日子就這么過去了

多少人從未嘗過瘋狂的滋味

我一生都想重回的，便是源頭處

那個似乎存在又似乎不存在的夏天

[自然的鳴唱]

有時

在頂樓

向上或向下張望時

會有一種眩暈感

萬物靜寂，令人想起

雪朗峰，年幼而勇敢的孩子

從高險的山巔俯沖而下

滑行后的蹤跡細長耀眼

當我把雙手放在前額再一次確認

那迷人又令人沉醉的時刻

正在自然的鳴唱中消逝

[不及物]

這些年

生活賦予我的

僅僅是無法接近它的經驗

無法獲取及物的智慧

就那么懸著，像老式的鐘

童年里摔壞的藍色瓷瓶

再也沒有拼湊出完整的海

[紀念日]

大約十年前，我與你第一次相遇

夏夜燈光中的影子寫著名字的偏旁

東湖的水，漣漪脈脈，溫情

流淌著玉一般的笑意

現在，我們在雨中走過

積水的柏油路，鳳凰木在雨水里

異樣熱烈，如火焰搖曳

為這樣的時刻，我們準備了寂靜

與長久的默契，為自然展開的一切

為時間，準備深海的晶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