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耀珍
從半開的門望進去
我看見父親和父親重疊在床上
從大開的門望進去
我看見父親雙手捧著他的病肺
在低頭落淚
我還見到過父親隨匆匆的人流
向冥地走去。昏黃的天色下
我正朝著相反的方向行走
我和父親的和解
是在春天的一棵柳樹下
他一言不發地坐在一塊石頭上
曬太陽。那天,我徹底忘記
他已經死去多年
我走上去,叫了一聲:“父親。”
他轉過頭來,像望著一個陌生人
我沒想到,那么多的父親
在他的身后,一棵樹下坐著一個
那么多,無邊無際
他們全部都陰沉著臉
我沒想到,死亡帶走了那么多的父親
如果他們從石頭上站起來
如果他們叫嚷著要回來
我常在噩夢中回到故鄉
我一再地遇見父親
他像有話必須對我說
但死亡已經奪去了他的聲帶、舌頭
和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