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河

村子的東邊突然出現了一條河。

這個村子里的人們一開始都沒在意，好像這里原本就有一條河，直到有一天有人驚訝地發現，東邊的垃圾場不見了。

人們這才注意到河流的存在，紛紛討論這條河是從哪兒來的，許多新聞記者扛著長槍短炮似的攝像機去報道這條河；許多專家帶著研究團隊來到這里；還有探險者沿著河流上游一直向前，聲稱要找到河的源頭；這還吸引了許多游客來參觀這條怪河，原本默默無聞的小村落居然成了一個景點。

但是人們對這條河流還是一無所知。它太神秘了，什么也發掘不出來，新聞不再關注這條怪河，專家沒得到任何研究成果憤然離去，探險者們垂頭喪氣地回來，奔波了數日，這條河卻還是一眼望不到邊。村民們也逐漸適應了這條河的存在。

村民們漸漸地發現了一件怪事：這條河里的水，取不出來。女人們想取水洗衣，木桶提上來卻空空如也，即使是嶄新的鐵桶也裝不上來一滴水，而且有時這取水的桶也會不翼而飛。不僅如此，人們還發現了一道難題。

原來的垃圾場不見了，垃圾該往哪里扔呢？村民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那條取不出水的河，不停地有生活垃圾被丟進河里，河把這些羞辱全都接納了，一開始還有人擔心河被污染，但這河卻依舊清澈，深不見底。于是，反對的聲音越來越少，河里的垃圾越來越多。

人們還給這條什么都接納卻取不出一滴水的河起了個名字：貪河。

女人們把家庭垃圾隨手丟進去，男人們向河里扔各種煙頭、酒瓶。后來，報廢的家電，甚至汽車、卡車，都會被丟進河里，但奇怪的是，貪河的水位卻只漲了一點。

它無休止地接納了這一切，就像人類的欲望，永遠不會滿足。

這個村莊開始向城市發展，他們鋪設柏油馬路，架起高壓電線，一座座高樓大廈拔地而起，村民們不停地砍伐、開墾，甚至想要填了貪河，然而，他們的設備同那些垃圾一樣，都被貪河吞噬了。于是，在這樣一座高樓環繞、烏煙瘴氣的城市里，卻有一條清澈的河流。

更多的垃圾被扔進了貪河，它的水位在悄然上漲。

人們也開始想方設法地填河——周圍已經沒有一塊好土地可以用了。貪婪的人類與貪婪的河流之間形成一種對抗，準確地說，是貪婪的人類虎視眈眈著這條貪河。

有一天，一個人走在貪河邊，隨手丟進一張廢紙巾，河水卻突然暴漲，掀起大浪，溢出河道，將河道兩旁的一切吞沒。等到河水退去，那些建筑、轎車已經不見了。

人們嚇壞了，連忙上報此事，政府立刻派人加固大堤，同時在河岸設立圍墻。

然而，這條貪河的水位仍在可怕地上漲。終于有一天，大水吞沒了堤壩，吞沒了圍墻，猙獰著沖向城市，所到之處一片狼藉。

人們在洪水中閉上了絕望的雙眼，終于明白了貪河的真正含義。

貪的不是河流，是我們啊。

數年之后，一個抽煙的男人路過，一道完美的拋物線劃過，煙頭落進一條平靜的河里。

河流無言，收納了這無禮的對待，默不作聲，無風無浪。

男人走了幾步，又疑惑地回頭看了一眼。

“這里什么時候出現了一條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