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也是干凈的
——悼方勇兄（組詩）

梁子

紅色路十五號

不知道紅色路十五號

就不好意思自稱文學青年

就像大學時代不讀卡夫卡

就沒臉追求女同學

我們在半夜里往雪地撒尿

酒后沿著南坑路

把一個個路燈砸掉

一天就把一輩子的壞事全做了

離你家不遠就是燈光球場

剛剛引進老虎機

你是去拉我深陷賭博的兩個兄弟

等我從哈爾濱出差回來

你們仨輸得褲衩都快沒了

我放下行李拍馬殺了進去

然后也輸得片甲不留

幸虧那時沒有網貸

這一下子踏實了

最后還是你使了一計

把老虎機徹底關了

三十年過去了

那時候

我們多么貧窮

多么年輕

多么自命不凡

又臭味相投

最后的午餐

子安想去蘆士釣魚

我就給老袁打電話

老袁說不行

下午要去天姥山搞活動

周六吧

中午約我午餐

在秀水橋一個逼仄的小餐館

點了二三個菜

談了很多事

提了很多人

那天老袁興致很高

最后還主動與我和碧鴻碰杯

小小地呡了口白酒

老袁不喝酒的

這舉動異乎尋常

令我吃了一驚

現在回想起來

胸中都是酒杯碰碎的聲音

一天約等于三十年

送老袁回去沒多久

老袁電話響起

時間顯示是1：10

問我什么事

我說沒事啊

不是你打過來的電話嗎

他說回家看

有我的未接電話

我說我在開車

沒打過電話

晚上九點多

我手機竟莫名其妙的

與老袁接通了語音

我趕緊按了

天哪

三十多年加在一起

都沒今天一天的電話多

第二天才知道

老袁果然出事了

狡黠的笑

前幾天

一幫人圍著一臺手機

用密碼

用指紋

用密碼加指紋

還找來專家一起研究

試圖用這部手機

發一下朋友圈

可是怎么也打不開

我發現

躺在玻璃下的老袁

抿緊的下巴動了動

憋不住

發出了狡黠的笑聲

老袁啊

你走了

你要帶走多少秘密啊

今天上午

送行的隊伍

走著走著

就散了

大約有二十多輛車

脫離大部隊

向蟠龍山居絕塵而去

等他們風塵仆仆趕到

老袁早已住進了新居

滕哥說

這幫家伙

自以為去過蟠龍山居了不起

老袁肯定又憋不住

狡黠地笑了

灰也是干凈的

車隊是安靜的

經過104國道

要經過一個二個

三個紅綠燈

每輛車打著雙閃

每輛車都壓抑著淚水

新建的工業區

現在是干凈的

新架的橋

像金水橋

是干凈的

青山是干凈的

新挖的土

是干凈的

山下的湖

是干凈的

老袁啊

你就是燒成了灰

灰也是干凈的

極目遠望

云騰霧繞的遠山

就是你常常念叨的筆架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