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點一：我國刑法是否屬于刑法典？

高銘暄：我國具有刑法法典化傳統(tǒng)

我國刑法法典化傳統(tǒng)歷史悠久，自春秋時期鄭國“鑄刑鼎”始，我國就進入成文法時代。為了順應歷史發(fā)展與刑事法治的需要，立法機關通過了1997年修訂的刑法典，該部法典全面系統(tǒng)地吸收了之前的單行刑法與附屬刑法規(guī)范，結束了刑法規(guī)范的雜亂局面，法典化進一步加強。之后，立法機關通過1部單行刑法與11個刑法修正案對刑法進行補充修正，逐步確立了以刑法修正案為主的修法模式。這使得刑法形成一個內(nèi)容完整、形式統(tǒng)一的規(guī)范體系，克服因立法上的過度分散而導致的混亂、重疊和沖突。同時，也保留了必要的靈活性，能夠及時應對犯罪態(tài)勢的變化。

張明楷：我國刑法已經(jīng)法典化

關于法典化的含義，國內(nèi)外法學理論主要存在兩種觀點：一種觀點認為，法典化是指法律匯編；另一種觀點認為，法典化是一種制定體系化的法典的過程，即法典編纂。張明楷教授贊成后一種觀點。

法律匯編是學者、出版社都可以從事的編輯工作，法典編纂則只能是立法機關從事的立法活動。

我們當下所議論的法典，是同時包含了整理策略與更新策略的法典，從內(nèi)容上說，法典具備兩個明顯的特征，即體系性與完備性。體系性是法典的必要條件但并非充要條件；完備性是法典的最重要特征，完備性也可謂內(nèi)容的全面性，其基本要求是法典必須包括一個部門法的基本法律規(guī)則（總則）與該部門法所調整與保護之領域的基本方面（分則）。

根據(jù)法典的完整性（體系性與完備性）特征，1979年通過的刑法就是刑法典，1997年修訂的刑法當然也是刑法典。1997年刑法十分典型地包含了“宣言”的要素與“創(chuàng)造”的要素。一方面，立法機關將1979年刑法與其后的20多個單行刑法及130多個附屬刑法條文進行了整理，可以保留的法條均納入1997年刑法，此即“宣言”的要素（策略的法典編纂）。另一方面，立法機關還刪除（如類推制度）、修改（如共犯規(guī)定）、增加（如單位犯罪與具體犯罪）了不少規(guī)定，此即“創(chuàng)造”的要素（更新策略的法典編纂）。

或許有人質疑，既然2020年通過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而1979年與1997年通過的只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故不能認為現(xiàn)行刑法是刑法典。但一個法律文件是不是法典，不是取決于名稱，而是取決于其是否具備體系性與完備性。換言之，法律文件名稱上有無“典”只是一個形式問題，不能因為法律名稱中沒有“典”字，就否認現(xiàn)行刑法是刑法典。

我國的現(xiàn)行刑法具備法典的基本特征，因而屬于刑法典。刑法的法典化于1979年就已經(jīng)實現(xiàn)，1997年則是對刑法典的全面修訂。所以，我國當下乃至今后相當長時間，都不可能像民法典編纂那樣再進行所謂的刑法典編纂。我國刑法學者所稱的刑法典的再法典化，其實是指對刑法典的部分修改或者大量修改。

劉艷紅：1979年、1997年刑法均為刑法典

1979年7月1日，新中國成立后第一部刑法典宣告誕生。

1979年刑法制定的立法指導思想是“宜粗不宜細”“寧疏勿密”，在立法技術上最大的特點之一，就是彈性大、不具體、可操作性差。

針對1979年刑法典的上述缺點，1997年第八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提出對1979年刑法進行修訂、補充和完善。針對1979年刑法規(guī)范粗疏的缺陷，全國人大常委會確立了1997年刑法亦即現(xiàn)行刑法修改的三個指導思想，即要制定一部統(tǒng)一的、較完備的刑法典；注意保持法律的連續(xù)性和穩(wěn)定性；對一些原來比較籠統(tǒng)、原則的規(guī)定，盡量把犯罪行為研究清楚，作出具體規(guī)定。

從1997年至今，我國刑事立法呈現(xiàn)出象征性的特點。象征性刑事立法，是指1997年刑法典之后，我國立法機關頒布的十一部刑法修正案，是在象征性立法觀指導下制定的，它體現(xiàn)了我國刑事立法起步階段法規(guī)范的隨意性和欠操作性。1997年刑法不夠完備與細密，加之社會的改革和進步，很多新型犯罪急需刑事立法的回應。

周光權：現(xiàn)行刑法屬于實質意義上的法典

1997年修訂刑法并非是單純對1979年刑法的部分修改，而是將1979年刑法與其他大量單行刑法、附屬刑法進行系統(tǒng)整合，做進一步完善后編纂為統(tǒng)一的刑法典。

在1997年3月6日八屆人大五次會議上，王漢斌副委員長代表全國人大常委會作關于刑法修訂草案的說明時明確指出：“這次修訂刑法，主要考慮是，制定一部統(tǒng)一的、比較完備的刑法典?！沁M一步完善我國刑事法律制度和司法制度的重大步驟，對于進一步實行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制國家，具有重要意義。”

法典應當具備何種特征，不同的學者看法存在差異。但是，能夠被稱為法典的法律，一定是將大量規(guī)則匯總在一起，并將它們組合為一個有機整體，其應具備基礎性、現(xiàn)實性、穩(wěn)定性、體系性等特征。法典的最高功能是助力于實現(xiàn)法律秩序的體系建構。以上述主張作為標尺，相較于1979年的刑法典，1997年統(tǒng)一刑法典的立法，更是建立在理性基礎上，廣納民意，并依靠立法智慧設計出的一套刑事裁判規(guī)范，具備完整清晰、邏輯嚴密的特點，形成了系統(tǒng)、完備、準確的規(guī)范體系，法典化特征更為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