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理由在于:第一,懲罰性賠償的主要功能是使被侵權人的損害獲得補救,而不讓其從中獲利。
第二,由于懲罰性賠償中的部分費用應當用于修復環境破壞,懲罰性賠償也具有修復環境的作用,即懲罰性賠償的重要功能在于修復環境、保護生態。懲罰性賠償并非是給予被侵權人,而是要用于環境修復。如果行為人承擔了懲罰性賠償之后,還要承擔環境修復責任,則意味著他承擔了雙重的責任。
第三,環境修復責任只能通過公益訴訟的方式來實現,而懲罰性賠償是以私益訴訟的形式來實現,兩者無法兼容。如果環境管理部門需要對行為人進行懲罰,可以通過行政處罰的方式進行,沒有必要通過懲罰性賠償的方式。
第四,避免過分加重企業負擔。如果二者并用,則意味著企業在承擔環境修復責任之外,還需要承擔懲罰性賠償責任,兩者并用可能違反了比例原則,將過分加重企業的負擔。
依據原環保部頒布的《環境損害鑒定評估推薦辦法(第Ⅱ版)》關于生態環境損害的評估方法規定,造成生態環境損害,依據加害人未按有關規定進行無害化處理節省的經費,考慮受害的程度和行為人過錯等因素,區分不同情況以1—9倍的系數評估其損害賠償額。這已考慮到過錯因素,即過錯越嚴重乘以的系數越高,應該認為這帶有一定的懲罰性。
我國土壤污染防治法,是在民法典之前制定的,對某些違反國家規定污染土壤的行為分別規定了50萬~100萬元或者50萬~200萬元的罰款,其立法目的也是遏制因過錯污染環境、破壞生態行為。因此,依此法予以罰款處罰的,不宜再依民法典規定予以懲罰性賠償。民法典的規定應僅適用于未依土壤污染防治法罰款和土壤污染防治法未規定而應懲罰賠償的情況。
要實現國家綠色發展戰略與民法典綠色原則對健康生態環境的要求,在環境犯罪的責任追究上必須遵循刑民一體化思維,實現環境犯罪刑事責任的追究與民法典“環境污染和生態破壞責任”的追究相協調,從而完善刑法與民法兩大公私部門法之間的協調關系。
環境污染和生態破壞侵權責任是民法典在以往環境保護法與侵權責任法的基礎上的完善規定,懲罰性賠償責任與生態修復責任則是本章環境污染和生態破壞責任的兩種重要的新型責任形式,對這幾個環境侵權責任條款的理解與適用與刑法環境犯罪的刑事責任追究密切相關。
從刑民一體化思維出發,刑法對環境犯罪的治理,應該與民法典無過錯責任的歸責原則銜接。這種銜接是基于多層次的責任設置要求從民法無過錯責任到刑法過錯責任的銜接,而不是歸責原則上的等同。
一方面,從功能性質上看,懲罰性賠償金應與刑事罰金或行政罰款相抵扣。在懲罰與威懾的功能之下,公益訴訟懲罰性賠償金與刑事罰金、行政罰款一樣,都具有懲罰貪利性違法行為的屬性,客觀上具有同質性。
《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處罰法》第三十五條明確了行政罰款和刑事罰金競合時的處理規則,即“違法行為構成犯罪,人民法院判處罰金時,行政機關已經給予當事人罰款的,應當折抵相應罰金”。對于性質相同的金錢罰,采用輕罰在重罰中折抵的原則處理,體現了懲罰的謙抑,避免懲罰的過度。這一原則也應適用于懲罰性賠償金,即當懲罰性賠償金與刑事罰金或行政罰款并存時,采用輕罰在重罰中折抵的原則。
從懲罰的充分性上看,三者亦應抵扣。有學者提出不同觀點,認為對于食品安全違法行為這類逐利型的違法犯罪行為,對其加重財產性處罰,加重其違法成本,能夠有效遏制此類違法犯罪行為的發生,進而認為行政罰款不宜折抵罰金。
照此觀點,懲罰性賠償金亦不應與行政罰款或刑事罰金折抵。該觀點的擔憂在于,單處罰款或者罰金不足以對食品違法行為形成有效遏制。但從法律規定看,無論行政罰款還是刑事罰金,都為遏制食品安全違法行為提供了較為充足的制度保障。
我國2015年修訂后的食品安全法大幅提高了行政處罰力度,其中罰款以違法生產經營的食品貨值為標準,區分不同違法行為,最低為違法生產經營的食品貨值的5倍,最高可達30倍,且罰款與沒收違法所得并處。《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八)》將食品安全犯罪的罰金由“銷售金額50%以上2倍以下罰金”修改為無限額罰金。隨后,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檢察院發布的《關于辦理危害食品安全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17條,進一步明確了罰金的最低數額標準,“一般應當依法判處生產、銷售金額二倍以上的罰金”。
因此,無論行政罰款還是刑事罰金,都足以從經濟上制裁被告人,相互抵扣不會發生懲罰不足的問題。此時可能會有公益訴訟懲罰性賠償制度空間的疑問,這個問題涉及食品安全的形勢與政策,也與當前不同法律責任的層次模糊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