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葦花飄瀟湘岸

文俊學

湖南永州市人社局

初冬，有深秋的絢爛，也有了冬天的寒意。朔風乍起，吹紅了楓葉，吹黃了銀杏，也吹開了蘆花。在這個“碧云天、黃草地，北雁南飛”的時節，有人在“霜月紅于二月花”的楓林里沉醉，有人在“風?雍容未甚都”的銀杏樹下流連，而我則傾心于那依水而生，在寒風中搖曳如飛雪的蘆花。在一個夕陽西下的黃昏，我漫步湘江河岸，眼下碧波蕩漾的江水和兩岸潔白輕盈的蘆花，將我們這座被一江秀水懷抱的湘南小城裝點出了如詩如畫的美感。

黃昏日暮的江岸，游人稀少，沒有惹人的喧鬧，只有隨風搖曳的蘆葦在這里靜靜地向人們展示著無窮的魅力。走進蘆葦叢中，只見密密匝匝的蘆葦，或叢叢簇簇，飄飄蕩蕩，或亭亭玉立，婆娑起舞，或錯落分布，婀娜多姿。

此時，蘆葉青黃相間，葦穗飽滿，蘆花初放。“天高下征雁，水闊蘆花肥”。那毛茸茸的蘆花，一串串，一束束，翹立在枝干頂端，宛如皚皚白雪，迎風鋪展著，躍跳著，舞動著，連綿起伏，漫天飛揚，隨著夕陽西下變換著不同的色彩，實在是迷人。時而有幾只白色的鳥兒從蘆葦叢中飛出，在水面上來回飛翔，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線，時而有小木船、游艇在江中來來往往，水面泛起陣陣漣漪，像一片片銀色的魚鱗，在晚霞的映照下熠熠生輝。此情此景，我不由想起詩人戴復古的那首《江村晚晀》：“江頭落日照平沙，潮退漁船閣岸斜。白鳥一雙臨水立，見人驚起入蘆花。”詩人說的不就是眼前的真實寫照嗎？

蘆葦，是多年生的高大禾草。多生于池沼、河岸、溪邊或淺水地區，是一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大型水澤植物。蘆葦桿直立，高達二、三米，修長的枝干是由一節一節的莖組成，它們姿態不一，每一根都在向人們展示著美。蘆葦的葉子又細又長，長著細細的絨毛，仿佛仙女手中的飄帶，時而空中飛舞，時而水中蕩漾，野趣橫生。正如一位詩人所描繪的：“淺水之中潮濕地，婀娜蘆葦一叢叢，迎風搖曳多姿態，質樸無華野趣濃。”

蘆葦喜歡集群而生，聚眾而長，相互攙扶，相互依靠。只要有蘆葦的地方，就是一叢叢，一片片，擠擠挨挨，繁繁茂茂，蓬逢勃勃。它們看似纖細柔弱，實際上很堅韌，很倔強，總是手挽手，根連根，在江河湖泊岸邊筑成一道道堅固的屏障，頑強地抵御著狂風暴雨的沖擊和洪水的侵蝕，固守著自己神圣的家園。給人們展示的是眾志成城的品格和氣勢磅礴的壯觀。

蘆花又叫蒹葭，是蘆葦在秋末初冬里開出的花絮。它似花非花，似絮非絮，沒有花萼，沒有花瓣，沒有花香，不艷麗也不妖嬈，實在是很平凡，很普通。但這并不影響它在人們心目中產生的美感。它美在脫俗，不與鮮花爭艷色，初冬盛放傲寒霜；美在淡雅，如淑女恬靜，飛舞中透著靈氣；美在淳樸，柔而不媚，弱而不俗,柔軟中隱含著傲骨。在蕭瑟的初冬中獨有一份爛漫和韻致，無端的魅惑了無數情懷。“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詩經》里的這首詩以蘆花、水、露、霜等意象營造了一種朦朦朧朧的意境，賦予了兼葭以靈魂。寥寥數語，就把蘆花的風姿寫的淋漓盡致，給人一種難以忘懷的印象。

自古以來，蘆葦一直是詩一樣的存在，驚艷了時光。許多文人墨客把蘆花寫入詩詞中，留下了幾多歡喜幾多愁。“蘆葦深花里，漁歌一曲長”，“一帆程歇九秋時，漠漠蘆花拂浪飛”，“蘆花開落任浮生，長醉是良策”，“任在蘆花最深處。浪靜風恬，又泛輕舟去”。從中看到的是古人的安逸與閑適。“可知風雨孤舟夜，蘆葦叢中作此詩”，“夢魂空系瀟湘岸，煙水茫茫蘆葦花”，“摧折不自守，秋風吹若何。暫時花戴雪，幾處葉沉波”；從中讀到的是古人的孤苦與惆悵。我最喜歡的還是納蘭性德寫的一首小令：“收卻綸竿落照紅，秋風寧為剪芙蓉。人淡淡，水蒙蒙，吹入蘆花短笛中。”一幅好清麗的畫面呵，夕陽西斜，晚霞爛漫，江水蒼蒼，煙霧蒙蒙，人影淡淡，笛音悠悠。這首小令無關世事,無關悲情，讓我們看到的是自然的壯麗和漁人悠然自得、逍遙自在的情懷。其實，這也表達了詩人對自由自在生活的憧憬與向往。

法國的哲學家、數學家、物理學家、散文家帕斯卡爾說過一句名言：人，是一根有思想的蘆葦。走過人生紅塵歲月，歷經世事蒼桑，對這句名言有了新的感悟。在自然界中，人與蘆葦確實有許多相似之處。普通又不凡，渺小又堅韌，脆弱又倔強，低調不媚俗，謙和不張揚。“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我想,古往今來,蘆葦之所以受人青睞，被人贊頌。就是因為它長著一顆玲瓏的心，不偽不裝，天真無邪，無私無畏，正直不阿。它有自己的沉默與喜悅，也會跳歡快的舞，也會唱離別的歌，有一種滄桑、堅強和自然的渾厚之美。在沒有歡呼和榮耀的寂靜之中，在容易被遺忘的一隅，蘆葦從容、頑強地生長著，猶如那些為生活奔波不停的蕓蕓眾生，雖然從未閃光過，卻不放棄，不蹉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努力開好每一朵花，迎接每一個或陰或晴的日子。

天色已暗，風在歌唱，葉在飄搖，一彎新月已高懸在藍天上，我戀戀不舍的往回走，月色下那一片片的蘆花銀光閃閃，耳畔響起了那首飽含深情、廣為傳唱的《蘆花》歌曲。“蘆花白，蘆花美，花絮滿天飛。千絲萬縷意綿綿，路上彩云追，追過山，追過水，花飛為了誰……”

愿”夾岸復連沙，枝枝搖浪花”成為瀟湘大地冬日里最美麗的詩行，最動人的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