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 好

史春培

我愛林，近乎瘋狂地愛，愛屋及烏地愛他的一切，包括他六歲的女兒凱麗。外人看來是如此有悖常理：一個花信年華的白領，不顧家人勸阻，非要選個事業平平、年近不惑的喪偶男為伴侶！

結婚那天，眼淚一遍又一遍地濡濕了母親的臉頰，父親顫抖著把我的手放在林的手心，又用他寬厚的手掌緊緊按住我跟林的手說：“相愛容易相守難，葉子哪里做得不好要多包容。”林點頭應允，我的手妥帖地安臥在林有力的掌下，一股暖流在身體里漫溯。

“葉子阿姨，你看我今天漂亮嗎？”凱麗忽閃著大眼睛仰頭問道。

“我們的凱麗今天是最美的小美女。”我捏捏她的小臉蛋。

“從今天起，我是不是可以叫你媽媽了？”她清澈的眸子里閃動著期許的光芒。

“只要你愿意。”我開心地說。

“媽媽！我有媽媽了！”凱麗歡叫著跑開了。

林說凱麗可憐，都沒來得及被母親瞧上一眼。他要讓凱麗享受真實的母愛，并堅信這樣的愛我給得起。

陪凱麗入眠的第一個夜晚，她幸福地偎依在我的懷里，喃喃地說：“媽媽的懷抱真溫暖，沒有風，也沒有雨。”我激動地喊來林，說我們的凱麗將來一定能成為大詩人。凱麗咯咯地笑，睡熟時嘴角都是彎彎的。

母親始終放心不下，經常打來電話問這問那，我告訴母親凱麗很喜歡我，她的幼兒園就在我單位附近，每天都是我來接送，路上，她蹦跳著圍我左右，在漂亮衣裙的裝點下，儼然就是快樂的小天使。母親囑咐我，對孩子多用一些心。

一天早晨，凱麗低頭問我：“媽媽，你能永遠愛我嗎？”

“當然，我們的凱麗最可愛。”

“那如果你跟爸爸有了小弟弟呢？”凱麗的眼里含著水，仿佛一不小心就會溢出來。

“那也喜歡。”我用我的大手拉過她的小手，蹲下來深情地望著她晶亮亮的眼睛說：“媽媽愛爸爸，你呢是爸爸的女兒，我當然愛。如果有了小弟弟，小弟弟是爸爸的兒子，我也當然愛。你們都是爸爸最親的人，所以我都愛。”

凱麗聽后歪著小腦袋說：“我愛爸爸，爸爸愛媽媽，所以我也愛媽媽。小弟弟是爸爸的兒子，也是我的小弟弟，我們都是爸爸最親的人，所以我也都愛。”

聽完凱麗的話，我很高興，主動伸出一只手，聰明的凱麗會意地和我拍了一下。

我真的懷孕了，就在凱麗問完我的那個月末，我確信自己懷孕了！

林很開心，還把名字都想好了——凱特。

我嬌嗔地問他萬一是女孩呢？女孩也叫凱特嗎？林說，一定是男孩，他喜歡男孩。

我把懷孕的消息告訴給母親，母親樂得三天兩頭就給我送烏雞湯，說補身子。凱麗也說外婆熬的烏雞湯最好喝。

又是一個明媚的早晨，風輕云淡。我拿起香水對著脖頸隨意噴了兩下，拉過凱麗：“走，跟媽媽一起去上學。”

“真香，我也要。”凱麗笑瞇瞇地望著我。

“好的，小美妞！”當我把香水噴向她的耳朵和脖頸時，凱麗瞇著眼睛，緊吸了兩下鼻子。然后噗嗤一下又笑了。“我是小香妞。”她撒嬌扮了個鬼臉。

那個早晨，凱麗的小手一直被我攥在掌心里。

快下班時，林打來電話說他下午休息，凱麗被他接回家了，他要為我倆做糖醋魚。

推開房門，我最熟悉的香水味撲面而來。天啊！凱麗的手中正捏弄著一個泥制男孩，而結婚時林送我的湯姆福特香水瓶正狼狽地躺在旁邊，我的腦袋“嗡”的一下炸開了，心似乎就要跳出來。兩千多一瓶啊，迄今為止我唯一的“奢侈品”，也是我最有紀念意義的禮物！

凱麗見我回來，站起身，高高舉起她手中尚待“竣工”的男孩，自豪地說：“媽媽，瞧，我用整個下午做成的‘香水弟弟’，帥不？”

我點頭說：“帥！”

“糖醋魚好了！”我跟凱麗扭頭迎接林的聲音。

“凱麗，你怎么把媽媽的香水都用沒了？”林看到地上空了的香水瓶眼睛瞬間變圓。

“媽媽肚子里裝著我的親弟弟，我怕這個弟弟生下來后，我不喜歡他，會傷媽媽的心。我就做了這個小弟弟，把香水都噴給他了。現在弟弟身上噴了媽媽喜歡的香水，有了媽媽的味道，我才能和香水弟弟培養感情，等弟弟生出來后，我就會喜歡他了。”聽著凱麗純真而又令人信服的話，我和林相視而笑。

自此之后，凱麗無論走到哪都會把“香水弟弟”帶到身邊，就連睡覺，都要把“香水弟弟”放在枕旁，吃飯時也會把“香水弟弟”放在挨她位置旁邊的椅子上，飯桌上還給“香水弟弟”放上碗筷。

有一次林出差，剛巧趕上凱麗過生日，母親特意趕來做了兩道菜，還精心定制了一份帶有芭比娃娃的生日蛋糕。

凱麗給每個人分切蛋糕，送到吃碟時說：“這個是外婆的，這個是媽媽的，這個是香水弟弟的，這個是我自己的。”

分切完蛋糕，凱麗雙手合十、微閉雙眼、許著內心中美好的愿望。這時，我看見我母親的眼里充滿了淚花。

窗外，春花正在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