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司馬祎琳
自小到大,我的學生時代,在一條街上讀了十二年。
小學、初中、高中,都在城墻邊的建國路讀書。這是一條古舊,也很有市井煙火的老街,上學途中會經過明城墻,學校對面是張學良公館。小時候聽姥爺說,我們學校是張學良當年為解決東北軍將士子女的入學問題創(chuàng)辦的,學校的小樓很有西式的味道。
姥爺同我講,四十年代抗戰(zhàn)時,我們學校底下有個防空洞,當年他還在里面躲過飛機轟炸。上學路上,楊絮飛在空中惹得鼻子酸,常常會想到在戰(zhàn)亂年間,學校也許是人們日夜向往的清靜之地。建國路這條街,還有一處地方日日走過,對兒時的我來說卻又那樣神秘與向往,陜西作協(xié)。作協(xié)的建筑和張學良公館低矮的老房子一樣,在記憶里這座小樓夏天是清涼的,外墻滿是爬山虎,回想起來像是語文課本葉圣陶筆下的景色,“一陣風拂過,一墻的葉子就漾起波紋,好看得很”。
在這樣一條有年代印跡的路上,我總能在其中找到文學的樂趣。我是怎樣喜歡上語文的,現(xiàn)在記憶中還有一幅很立體的畫面,小學一年級第一堂課,學的是拼音書寫,老師第一個夸獎我的字母寫得飽滿工整。無意中的一句話,卻給了我對于這門學科的很大鼓勵。這些年,其他學科總需要足夠的努力才能考得平均不拉分,語文卻是從來沒有下過功夫,但成績高于所有學科。
中學時期,興趣使然,我用了很大的氣力讀雜書。看到汪曾祺先生在寫他兒時上學的經歷,像是從一個國學大師的筆下,窺見一個小小的我。同先生一樣,我的父親也是個畫畫的,我很喜歡在他的旁邊學他的樣子。在沒有學習拿筷子的童年,我已經開始學習如何握毛筆,父親畫畫,我也拿著筆搶著畫。研磨、鋪紙,看著毛筆在父親的手中點染出花鳥魚蟲,國畫的意蘊深淺是需要拿自我的氣息胸襟養(yǎng)成的,畫中的純凈與繪畫者自身離不開關系。
汪曾祺先生在書中講,他除了畫畫,國文成績一直很好,學生時代遇見的老師都是有正派文氣的。而后在寫小說時,畫畫“可以鍛煉對于形體、顏色、神氣的敏感。一篇小說,總得有點畫意”。我向往于先生寫《受戒》這篇小說時,“在柔軟的田埂上留了的一串腳印”,一串腳印寫下的是少女英子甜甜淡淡的懵懂情感,出于繪畫角度,應是留白的余味。繪畫、看雜書的興趣,對日后學起古詩很有幫助,更能體會古人寄情于山水的哀樂。高中時,自己的“偶像”總是與周圍的人不太一樣,提到蘇軾,會講出一連串蘇軾的故事,“如何寫成的《豬肉頌》”,“河東獅吼”的由來等等。同桌初聽饒有興致,在反反復復聽我提及喜歡的人后,一面接出下句眉山蘇子瞻,一面搖頭莞爾。
進入大學,如愿了自小心底的熱愛,在文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yè)學習。得知學院的前院長是陳忠實先生,回憶起高中有一天放學,在作協(xié)紀念陳忠實先生病逝的追悼會上,看到大廳中一幅幅挽聯(lián),“一支巨筆,直書時序百年夢;千篇真文,盡抒乾坤萬里心”,想到他筆下的人物“念書求知活得明白,做個好人”。
學校對文學院的建設很重視,遇到的老師也很重視對文學的系統(tǒng)教學。我會偶爾寫一點自己對于詩文的理解,老師總是能嚴謹?shù)刂赋鑫淖值娜笔е?。常和老師聊天,總是深受教益,他認為學習文學應有兩方面必備的能力。一是文學應注重氣理,文以氣為主,巧拙有素。二是文學素養(yǎng)與經歷視野也有著分不開的關系,《滄浪亭》若是不知歷史緣故,觀之平平無奇,而在學習了蘇舜欽的“安于沖曠,不與眾驅”其文,才能懷古曉暢,知其悠然。
深深淺淺地經歷了這些小事,讓我對于文學的熱愛一天天看得更清楚了。十年來,自己喜歡的語文、喜歡的文學,是在閱讀詩書中、在生活感悟中滋養(yǎng)的。對生活執(zhí)著,文字的一筆一劃,也是對生活的描摹,描摹后的文字,會組成一本書。對文學感興趣的小小孩童也許會讀到這本書,在一本本書中成長,在書文中感受生活,認真生活。
季羨林說的一句話總是在我心里,“天下第一好事,還是讀書”。十年,從老師無意中的鼓勵,再到選擇自己喜歡的專業(yè),讀書融入到我生活的每一處。在大學余下的時間,在人生余下的時間里,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也是讀書。讀書讓我學會了成長,在成長中,我學會了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