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宇陽
——謹以此文紀念一位偉大的鋼琴家逝世170周年
1831年9月,斯圖加特。
一位年輕卻小有才華的鋼琴家恰好路過此地。他準備在這里短暫地休息幾天,順便一覽這座德國最繁華的城市。幾天之前,他在維也納的演出大獲成功,他本人的才華也備受贊賞和肯定。這一次,他帶著幾封貴族的推薦信,準備前往當時最多音樂才子所聚集的城市——巴黎,在一眾音樂家前展示自己的才華。
更讓他激動的是,他遠在千里的故國波蘭,正進行著反抗沙俄統治、爭取民族自由的華沙起義。當他聽說起義爆發時,自己的內心便一刻也無法平靜下來。作為一個幾近亡國的國家,波蘭這片土地上發生的事情,震動了全歐洲,也震動了他的心。他恨不得立刻回到故國參與一線的戰斗,只可惜事務纏身,只好作罷。他在路上寄給兒時朋友的信中說道:“為什么我不能和你們在一起戰斗,哪怕是當一名鼓手!”
他走出了旅館,漫步在這座城市之中。斯圖加特不愧是當時歐洲最大的交通樞紐,整個城市的道路都是由整齊的石板鋪成的,路旁商店林立,人來人往。他徘徊在如迷宮般的道路中,被這座宏偉的城市所震撼,心中不禁也放松了許多。不知不覺間,他又走回了旅館,旁邊有一家不起眼的雜貨店,門口的報紙似乎還沒有賣完。他走了過去,向店主買了一份報紙,讀出了報紙的頭條:“華沙起義被沙皇軍隊鎮壓……”他怔住了,又向店主把所有的報紙都買了一份。“不,這不可能。”他小聲地自言自語,又讀出了下一份報紙的頭條:“華沙起義失敗。”“不,這不可能。”他又看向下一張報紙:波蘭復國運動被沙俄扼殺。他瘋了似的跑回了旅館的房間。“不,這不可能,這不可能!”華沙起義失敗的消息,如千斤重錘,敲碎了他的心。他撕碎了所有的報紙,倒在碎紙堆中無助地哭泣。白晝漸漸步入了尾聲,似乎再也不會回來了。
天黑了,他抬起頭來,房間里碎報紙散落一地,壁爐里的火焰忽明忽暗。他撿起地上的碎紙,發泄似的把它們扔進了壁爐里。他坐在鋼琴前,一遍又一遍地彈著故鄉的歌曲。他忽然感覺到心中還無法平靜下來,于是他點燃了一支蠟燭放在桌前,攤開隨身帶著的日記本,寫道:“啊,上帝,你還在嗎?你存在,卻不給以他們報應!……我在這里赤手空拳,絲毫不能出力,只是唉聲嘆氣,用鋼琴來吐露我心中的痛苦……莫斯科的鬼子將會成為世界的統治者嗎?他們摧毀了城市!他們壓迫著波蘭的人民!啊!為什么我連一個莫斯科鬼子都不能殺啊?”
他突然放下筆,霍地站立起來,大聲呼喊道:“不!波蘭不會亡!絕不會亡!”
他又走向了鋼琴,右手錘擊著鋼琴,左手則是排山倒海般的音符。他任由著自己的內心,用雙手在鋼琴上宣泄著自己的激憤和悲痛。和聲時而慷慨,時而沉痛哀傷,波瀾起伏。他的眼前浮現出了一幅幅畫面:他仿佛看見沙皇軍隊屠殺著波蘭人民;他仿佛看見昔日繁華的城市只剩斷垣殘壁;他仿佛看見冬夜被驅逐的波蘭流亡者的馬車,馬脖子上系著的鈴鐺,在死一般的沉寂中叮當作響。“不!波蘭絕不會亡!”想到這里,他用雙手演奏出爆發般的一連串音符,然后是沉重的和弦。一曲終了,斯圖加特的夜晚,仍然是那么的喧鬧,但在那一刻,世界似乎都安靜下來了。他望向了蠟燭,才從鏡子中看見自己臉上未干的淚痕。
十年之后,巴黎。
已經成名的他,被上流社會所追捧,被邀請去各處參加沙龍。在這期間,他也有了不少慕名而來的學生。但他沒有沉浸在紙醉金迷的生活中,仍舊思念著自己的故國波蘭。
一天早晨,他在為一位同樣來自波蘭的女學生上課,那位女學生所練習的,正是十年前的那個夜晚,他在斯圖加特所彈奏的曲子。他在為女學生彈奏完一遍曲子之后,呆呆地望向窗外的遠方,深情地說:“啊,我的祖國!”早晨的陽光,正是充滿活力的,給他帶來了新的希望。“波蘭,還有希望。”他回過神來,才發現他的學生已經倒在他的懷里,泣不成聲,淚水,漸漸浸濕了他的衣襟。
幾年后,他不幸染上了肺結核,從此一病不起。在彌留之際,他向身邊的朋友懇求完成他的遺愿:把他的心臟帶回他一生都熱愛的故鄉——波蘭,讓他能夠長眠于這片他為之奮斗一生的土地。
那時的波蘭,仍是黑夜漫漫,但在他的心中,光明永存。
他,成為了波蘭人民心中的“民族魂”,而那晚的鋼琴曲,被另一位鋼琴家舒曼比喻為“花叢中的大炮”,激勵著一代又一代的波蘭人為自由而戰,為民族獨立而奮斗。
注:文中提到的鋼琴家是被譽為“鋼琴詩人”的波蘭鋼琴家肖邦,他是歷史上最具影響力的鋼琴作曲家之一。文中提到的鋼琴曲是肖邦一生中的代表作之一《C小調練習曲》,又稱《革命練習曲》。文中對于該曲的背景故事,是基于肖邦年表和日記等歷史資料所進行的想象創作。1831年的華沙起義,是德奧俄三國第二次瓜分波蘭后爆發的規模最大的波蘭復國運動,華沙起義的失敗,意味著波蘭完全處于沙俄的統治之中。
(指導老師:喬獻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