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手指”克斯滕的名單

弗朗索瓦·紀堯姆·羅蘭

斯大林為鋼琴家尤金娜演奏的奏鳴曲傾心，希特勒也深陷于密友恩斯特·漢夫施丹格爾向他介紹的音樂家瓦格納的音樂中而難以自拔……這些以殘忍手段著稱的領袖們似乎也有自己的軟肋。納粹德國二號人物海因里希·希姆萊的軟肋則是他的按摩師費利克斯·克斯滕。

| 遲來的認可 |

克斯滕（1898—1960年）是德裔愛沙尼亞人，于1920年加入芬蘭籍，在20世紀30年代居住于荷蘭。時任納粹德國黨衛隊最高領袖的希姆萊體弱多病，有人向他推薦了按摩技藝精湛的克斯滕，并將其派遣到希姆萊身邊。然而，克斯滕可不只是納粹領袖的按摩師這么簡單，他在人道主義救援事業中作出了偉大的貢獻：在拉文斯布呂克集中營解救了荷蘭抵抗運動的參與者以及荷蘭和法國的婦女，在二戰快結束時又解救了押往瑞士的2700余名猶太人，為其余6.3萬余名猶太人供應食物……據稱，希姆萊最終沒有遵從希特勒炸毀集中營的命令，甚至都與克斯滕有關。

如今，由弗朗索瓦·凱爾索迪等人撰寫的著作《克斯滕的名單》已然問世，這部作品的名字源于影片《辛德勒的名單》。那么，為何在近80年的時間里，克斯滕的事跡都不為人所知呢？實際上，約瑟夫·凱瑟爾早在他的著作《金手指》中就記錄了克斯滕的命運，但這部作品卻未能引起人們的關注。約瑟夫早在1959年就結識了克斯滕，他在書中這樣描述克斯滕的雙手：“他的雙手仿佛一件致福的武器，寬大的手掌、短小的手指，這雙多肉的手掌雖看起來不太靈活，但卻十分可靠，因為它們掌握著生命的意義。”克斯滕的偉績在今天仍然無法與辛德勒相提并論，原因之一或許在于，作為納粹政府二把手希姆萊的醫生，他并不容易被世人信任，而如今這部由凱爾索迪等歷史學家撰寫的作品終于能讓克斯滕擁有一份他本應獲得的遲來的認可。

| 公平交易 |

克斯滕是如何成為希姆萊的按摩師并得到他的器重的呢？這完全是靠克斯滕自己的能力。自1930年以來，克斯滕的病人中有很多是德國大型企業的老板，其中一位是鉀肥生產領域中的佼佼者。正是這位肥料大王在1939年向希姆萊推薦了克斯滕。希姆萊患有嚴重的胃痙攣，止痛劑等藥劑都無法緩解他的疼痛。克斯滕的雙手對于他來說卻是救世主般的存在。面對殘暴的希姆萊，克斯滕別無選擇，只能服從。

克斯滕在他的回憶錄中寫道：“希姆萊做的都不是他想做的事情，他的腹部痙攣癥并非由身體虛弱或過度工作引起，而是他充滿矛盾的生活與精神上所受的折磨導致的。”然而，正是希姆萊的痙攣癥為克斯滕提供了機會。他的方法十分巧妙：當希姆萊感到痛苦時，他便把需要解救的人員名單交給希姆萊;而當希姆萊的身體狀況正常時，他便不提出任何要求。這是一種在緩解痛苦與拯救生命之間勢均力敵的“公平交易”。薪資十分高昂的克斯滕并不在意任何虛名與聲望，他拒絕了希姆萊授予他的豐厚獎勵與榮譽。希姆萊十分信任克斯滕這名外籍人，就像信任心理醫生一樣。克斯滕的回憶錄中寫滿了他與希姆萊的對話，向人們展現了脆弱又躊躇的希姆萊是如何屈服于他所崇敬的元首并被其榨干的，甚至納粹副元首魯道夫·赫斯也同樣在克斯滕那里接受治療。希姆萊還曾將高度機密的希特勒的病例診斷書交給了克斯滕，報告顯示希特勒已感染梅毒。

克斯滕是從1940年開始營救納粹受害者的。在當時被侵略的荷蘭，幾乎人人都知道克斯滕在柏林為希姆萊治療，因此人們通過各種各樣的秘密渠道向克斯滕傳送求救信息。克斯滕起初以只有寥寥數個名字的名單開始他的救援行動，希姆萊先是拒絕，但最終還是作出讓步，并且從未食言。克斯滕還曾要求釋放來自斯堪的納維亞與芬蘭的猶太人集中營的囚犯，以及勸阻對海牙的破壞行動;他還曾盡力嘗試降低希姆萊對希特勒的忠誠度，雖然最終仍是徒勞。克斯滕稱此為“對希姆萊人性的喚醒”。機敏的他不顧所有的嫉妒、敵意與蔑視，投身到了當時的救援聯盟中，不顧自身安危，向希姆萊提出越來越多的要求，最終，他用自己的才能與智慧解救了數萬名猶太人。

《克斯滕的名單》節選

1939年3月10日

“您的雙手一旦動起來，就像是一種安慰。”

在15分鐘的按摩里，克斯滕的手指與掌心在希姆萊的腹部處進行按壓，按摩緊張的肌肉束、皮下纖維組織以及深層肌群。希姆萊會不時地發出一陣喘息或嚎叫，但當克斯滕的雙手最終從他的腹部抽離后，希姆萊便發現他的痙攣奇跡般地消失了。他無法精準地表達出自己的驚嘆，只得結結巴巴地說：“您的雙手一旦動起來，就像是一種安慰。”他隨即補充道：“請您也只有您可以治愈我。”克斯滕對此回應說：“我定全力以赴。”克斯滕隨后在回憶錄中又對這段對話作了補充：“我并沒有向他許諾能給他一種奇跡般的治療。況且基于他的情況，我也并不認為有什么療法能夠真正治愈他，但他讓我覺得只有我才有能力緩解他的痛苦。”希姆萊的病癥本屬于克羅恩病，是一種痙攣性的結腸炎或是胃部潰瘍，這種疾病通常都與巨大的壓力有關。

1942年10月12日

“我們的神同樣也為我造成了很多困擾。”

某晚，為了向希姆萊表達敬意，一場盛大的接待會在羅馬安巴夏特利宮酒店舉行。克斯滕對此說道：“加萊阿佐·齊亞諾也同樣邀請了我。晚宴后，布法里尼和我與希姆萊和齊亞諾會合了。齊亞諾向希姆萊詳述了他在我這里獲得的有效治療。希姆萊也回答他說：‘克斯滕的治療是獨一無二的。他就像是一位偉大的魔術師、救世主，我們都應該感激他。在其他醫生都無能為力的情況下，只有他能有效地緩解我的胃痛。而我對他唯一不滿的，就是他從來不接受我給他的任何嘉獎或榮譽。希姆萊接著說：‘但我們的神同樣為我造成了很多困擾。他總是能找到很多理由來請求我釋放那些反對我們帝國和戰爭計劃的人，其中大多數是荷蘭人、猶太人，以及背叛了德國的叛徒。但他又是如此固執與堅持，以至于我總是不得不屈服于他。”

1944年1月

“領袖先生，對您提出要求是我莫大的榮幸。”

我（此處指克斯滕，下同）被傳喚到黨衛隊全國領袖希姆萊的房間里。五分鐘后，希姆萊躺下了，我也開始了對他的治療。很快，他的疼痛就消失了，他很開心。此時我趕緊說：“領袖先生，對您提出要求是我莫大的榮幸，為此我也鼓足了很大的勇氣，因為您是唯一可以幫助我的人。”“我愿為您提供幫助。是什么事？”希姆萊問。我跟他解釋了當天早晨在聽到他與阿圖爾·賽斯–英夸特的對話后，我了解到我的朋友圖爾霍夫等人將在次日被抓捕。我懇求他阻止這次逮捕行動，就當是對我的恩賜。圖爾霍夫和都德是我最親近的兩個朋友，任何暴行施加在他們身上都會讓我感到十分痛苦。

“但是，我親愛的克斯滕，這些人可是背叛大日耳曼帝國的人啊。”我和他爭執了大約一刻鐘，最終，他作出了讓步：“好吧，我明天就和勞特談這件事。”

“那就太遲了。”我說，“請您立即傳喚勞特先生。”

“克斯滕，在我面前，你總是掌握著最終決定權的人。”

[編譯自法國《觀點》]

編輯：侯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