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風停了,雪花大過磨盤,一團團從天上砸下。
一群衣衫襤褸的抗聯戰士,與一匹馱著兩個受傷女戰士的瘦馬,一起在雪野中,沖過雪幕,往北山沖去。一串白色的腳印像一條打了結的繩索,在山野雪原上蜿蜒。
將軍,與留下的三個戰士趴在雪地里阻擊日本兵。將軍依著大樹,目視前方,手里的快慢機隨著手臂的揮動,發出聲聲怒吼。子彈像長了眼睛,往山下嗷嗷叫著撲來的日本兵身上鉆。日本兵被撂倒好幾個,將軍清楚,攔不住日本兵,就不能保證戰士們安全突圍出去。雪花雖然下得很猛,但至少也得半個時辰才能蓋住突圍戰士的腳印。
將軍見日本兵停止沖鋒,扭頭望向心愛的坐騎,直到馱著女傷員越跑越遠的白馬,和戰士們的身影一起隱入北山。白馬雖然瘦,卻很神駿,馱著傷員,馳騁起來,依舊十分快捷。負傷的兩個女傷員,都是抗聯的衛生員。將軍本來是要帶著她們去北山洼給抗聯傷病員醫治的,不幸被叛徒告密,被日本兵追上。跟隨將軍的抗聯戰士只有四、五十人,與十倍于己的日本兵周旋一番后,犧牲了幾個人。將軍率隊邊打便往山林中撤退。將軍也負了重傷。將軍考慮堅決不能讓女戰士落入日本兵之手。將軍很清楚日本兵沒有人性,兇殘,特別是對待女戰士,凌辱的手段極其狠毒。將軍與三個戰士占據這埡口的有利位置,但日本兵人多,施展不開。將軍身上中了日本兵兩顆罪惡的子彈,鮮血將他身下的白雪染得殷紅,像一面紅色的旗幟。
將軍的故鄉是山東蓬萊縣。蓬萊自古以來就是仙山,可是,仙山也不能夠帶給窮苦人活路。幼年時,將軍全家逃荒至黑龍江省五??h,這里有白山黑水,白山,是長白山;黑水,是黑龍江。這里有大片的森林,白山黑水成為將軍的新家。十五歲的將軍當了伐木工人,擔當起養家糊口的責任。
白山黑水里有太多太多窮苦的伐木工人。他們每天伐木,獲得微薄收入,養家糊口。后來,土匪來了,土匪就找伐木工人收保護費。
一九三一年,日寇來了,伐木工人更沒法活命。日寇霸占這里的一切礦產資源,包括生長在這里的人。將軍憤怒了,他絕不允許自己的家園任由日寇踐踏。將軍組織了幾百個伐木工人,又說服了一批不愿入關打內戰的東北軍,降服了一些有良知的土匪,共一千多人,組成抗聯第十軍。誓師大會上,將軍站上一張桌子,高舉右手,號召白山黑水的人們,摒棄相互間的恩怨,誓將驅除日寇,還我河山!
將軍想起過往,笑容爬上了嘴角。幾年前,他率領十幾個抗聯戰士,在一個村莊遇到一個旅的偽軍,旅長姓鄧,將軍認識。將軍一人一槍獨闖偽軍旅部。將軍對鄧旅長說,中國人要槍口對外,不打中國人。
鄧旅長佩服將軍的膽量和愛國精神,他答應以后絕對不打抗聯戰士,并暗中支持,當即拿出一些槍支彈藥送給將軍。將軍有了好武器,就率隊夜襲山河屯的日本兵守備隊,幾十個日本兵,被一窩端了。
這時,山下槍聲大作,日本兵又發起了沖鋒,有兩個抗聯戰士不幸中彈犧牲。將軍的心痛到極點。將軍負傷太重,胸部和肚子上的傷口雖然被撕下的衣服塞住綁著,但血卻一直在往外流,將軍的手漸漸舉不起槍。將軍見山坡下的日本兵越來越近,他把握槍的手,平放在雪地上,他命令那個戰士突圍。
突然,將軍看到一道白影在雪山里飛馳而至,是他的白馬,白馬像雪山的精靈。將軍知道突圍的戰士遇到接應隊伍了。他命令戰士騎馬快走,戰士不從,匍匐過來把將軍架上白馬。頓時,雪山里一襲血衣一匹白馬映著雪白的山林。白馬長嘶一聲,如同天馬,凌空跨步。
又一排罪惡的機槍子彈飛來……新中國成立之前,在白山黑水,人們經常看到一位將軍騎著白馬在山林里巡梭。
余清平,筆名砌步者。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廣州市花都區作協副主席。獲“善德武陵”杯全國微小說精品一等獎、廣東省小小說學會“雙年獎”特等獎等多項獎。作品刊《小說選刊》《微信小說選刊》《遼河》《安徽文學》《湘江文藝》《羊城晚報》《百花園》《大觀》《微型小說月報》等二百多家刊物,有作品入選《新中國七十年微小說精選》,以及年排行榜、年選本、中考試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