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譜

王彥山

青云譜

甲申一過

南昌城的天就變了

從繩金塔到青云譜

你逐梅湖而居

定山橋下的水

流過了三百多年

桂花落下

才知道還有故國

陽光穿過厚厚的云層

照著青云譜，清涼

而光明，你喑啞

如一口鐵鐘

翠林路小記

如果可以

不要讀我的詩

我的文字很輕

不要談起我

所謂江湖

不過是一己之念

車走車的路

馬走馬的路

我們偶爾擦肩

但不交換什么

前面的路還長

請放聲歌唱

一切

都安靜下來了

從上帝的視角看

狼奔不再豕突

男人們靜靜回到了家

陪伴糧食和酒

妻子微溫，孩子哼唱著

失傳已久的歌謠，斧子

坐地生根，向著一棵樹

的方向生長，先人們

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仿佛史前，火

還沒有被火照亮

我們待在黑暗中

等待著

被第一顆栗子炸裂的聲音

驚醒

十三歲

該回趟老家了，像

十三歲那年

每個星期六的中午

騎著自行車回到

一個叫后屯的村莊

那天下午的槐花香

那天上午的柳葉長

那夜的楊樹葉沙沙響

那時的麥苗正在向著

月亮斜斜地生長，父親

在麥地里扛著一把鐵鍬

正忙著扶正十一畝麥苗

成長的方向，那夜的露水

打濕了家門的鐵閂，那一夜的

父親懷抱鐵鍬

睡倒在麥地旁，鼾聲悠揚

而明月如霜

女兒大了

她已不再像小時候

搬一把小凳子，每天

坐在家門口等我回來

她返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反鎖上門，她十一歲了

有了自己的空間，看著她

我常常困惑：什么時候

我竟有了一個叫作“女兒”的孩子？

她像一個天外來客，每天準時

在我們身邊醒來

咀嚼，梳頭發，寫作業

一個人步行，坐上地鐵，進入機艙

在江西、河北、山西三省之間

飛來飛去，像一個真正的外星人

開始頂嘴，不耐煩，發脾氣

和我們對著干，模仿各種人的腔調

頂著她從小的各個名字：

王子今，果果，旦豆，小天兒

一天天長大，直到今天早上上學

忘記帶電話手表，我給她母親留言：

孩子沒帶電話手表

當我敲下“孩子”兩個字

而不是我們慣常稱呼她的小名時

我才意識到：這是我的孩子

我為人父很多年

而那個叫王彥山的父親

也已老去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