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雍正年間八旗奴仆出旗條例的制定

尤 嘉

（吉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 吉林 長春 130000）

清朝的八旗制度是清代的根本制度，也是清代旗人的社會生活軍事組織形式。但是由于社會的不斷發展，八旗制度的弊端漸漸顯露，尤其是生計問題在雍正時期漸趨嚴重。因此，統治者必須采取必要的措施來改善并解決這一問題，其中便有八旗旗人出旗這項措施。而奴仆作為八旗旗人的一個組成部分，統治者也對其作出了相應的出旗規定。雍正年間奴仆出旗管理條例的制定，使得奴仆擁有了平民身份，也一定程度上改善并解決了八旗人民的生計問題。

一、雍正時期奴仆出旗條例制定的原因

雍正時期制定奴仆出旗條例的主要原因，是為了解決旗下人民的生計問題。清代旗人的生計問題是一個重要的社會問題，清八旗制度幫助滿人建立清王朝，清建立之初為了維護國家安全，建立完善的統治體系，因此，清入主中原社會，社會相對穩定后，對八旗之人賜予土地，免除賦稅，減輕刑罰，通過這些方式給予旗人獎賞，更好的籠絡八旗子弟。又因八旗是清的主要軍事力量，因此對旗人的封賞也在不斷加深。而弊端也因為這樣的大加封賞而逐步顯示出來，弊端有三。

第一，首先是吃穿用度上的供應不足。在糧食方面，糧餉分為“本色”和“折色”。“本色”是指將糧米直接發放給兵丁，“折色”是指將糧米折和成銀價發放。因此，糧餉的發放就極其依賴于自然環境，并且影響著米價。當自然災害多的時候，糧價必然會導致上漲，而作為生活必需品，糧食的供應也是很重要的問題。而這一問題，最初在雍正年間顯露，加上其他生活開支的問題等，這些問題使兵丁生計尚且逐漸困難，旗下的奴仆自然也因此而受到影響。

第二，是人口變化對生計問題的影響。清初期，戰爭不斷，旗人多戰亂而死或重傷返鄉，而由于家中青年男子的去世，導致家中婦孺失去生活的主要來源，貧困不堪。康熙時曾命戶部調查戰爭后無力贍養家庭的人口，并采取措施救濟這些旗人。調查結果如下： “八旗不能贍養之莊屯人口及窮官，護軍，撥什庫，兵等三莊屯人口共二萬二千四百二十八人……至于孑身寡婦，退甲護軍，撥什庫及無馬甲之人口……共六萬三千七百一十九人……”由此可見，不能養活家庭的人共計有六萬人之多，而這六萬人自然需要國家給予一定的保障，顯而易見是一筆十分龐大的國家支出。清中期，由于社會的逐漸穩定，戰亂的逐漸減少，八旗人口也在逐漸上漲。據統計，清順治到康熙，八旗人口增加了一倍之多。在清社會穩定后，八旗人口開始呈現不斷上漲的趨勢，而八旗人口的不斷增加也導致旗下閑散人口不斷增加，而這些閑散人口的救助，也要由國家來一力承擔。最后，清政府對旗人活動的控制也十分嚴格，規定旗人不可自由謀生，因此，得不到收入或收入不能維持生活的旗人就會典賣旗地來維持生計。旗地是旗人生活的基本來源，相當于現在的不動產，因此，變賣旗地后就會失去生活的基本來源，而變賣旗地的收入只能緩和一陣子的生計問題，不能長久維持生計。

第三，是清時期奴仆出旗制度的混亂。因為滿洲八旗制度對奴仆的束縛十分嚴格，為了擺脫這種束縛，不斷有奴仆想通過出旗的方式擺脫奴仆身份，成為平民。因此，導致民間奴仆自行出旗或因主家念其出力數輩，而給予錢兩使其出旗另行開戶的情況時有發生。康熙年間，便有此例：“據該系申稱查得康熙十七年閏三月初五日奉戶部開正百旗滿洲都統咨二等侍衛官關母勿下袁黑達子用銀五十兩贖出為民等因……”由此可見，奴仆出旗為民早有先例，但并沒有制定具體的奴仆出旗條例。

由于這些社會問題的不斷加劇，加上八旗制度本身所具有的不足和弊端，因此雍正時期便采取相應的措施加以解決，如贖回旗地，設立井田等措施，其中便有旗下奴仆出旗的措施。通過制定旗下奴仆出旗條例，更好的完善八旗制度，解決滿族八旗子弟的生計問題，維持國家的正常運轉。

二、雍正時期奴仆出旗條例制定的內容

清時期的奴仆大概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戰爭時期俘獲的俘虜或者犯罪者的子子孫孫；還有一種是漢人投到旗下充當奴仆，投充的原因最初因為旗下漢人有父母兄弟妻子等人不在旗籍（沒有被俘虜或沒有投降仍然為原籍的人），而情愿入旗同居的，因此成為奴仆的。后來也有為了生活，而投靠旗下親戚而成為奴仆的。奴仆和八旗旗人制度等級相同，也分為上三旗下的皇帝奴仆和下五旗下的王公奴仆，以及勛戚功臣家和私家的奴仆，等級制度嚴格，層層劃分，奴仆之下還可以另有奴仆。

（一）雍正時期奴仆出旗的種類

通過對雍正時期奴仆出旗條例的研究可以發現，“旗下開戶”即開戶為主要的形式。“旗下開戶”的方式有很多種，第一種是指旗下戶籍本主念其世代出力，家中主人自愿向該旗講明，旗下佐領等加以核實并向上級送達相關文件等，將其從原戶籍中移出，在該旗另立戶籍，從奴仆身份轉變為平民的情況。這種出旗方式在康熙時期就有出現：“據納爾布供我曾祖從開東帶來子孫元名六色、黑達子、老小子三人，我父因伊等出力數倍，將六色、老小子在佐領下開檔子，將黑達子放出為民……”該種開戶形式便是戶籍本主念奴仆世代出力，自愿將其從奴仆戶籍中移出，另立民籍。而第二種是奴仆因軍功顯著，從相應的旗下出旗，在該旗或其他旗下另立戶籍成為平民的情況。這種出旗方式是在雍正帝時期出現的情況，念及奴仆軍功顯著，給予賞賜，使其擺脫奴仆的身份，并給予該奴仆原主人身價銀兩，該奴仆便可從奴仆變成平民。除了這兩種方式之外，還有其他開戶的原因。這類出旗的奴仆被稱為“開檔人”“開戶人”，但因后來出旗為民的人數眾多，不斷有奴仆出旗為民，這兩個稱呼也逐漸模糊。

（二）雍正時期奴仆出旗的政策變化

清入關之后，不斷的有民投充到八旗之下，成為奴仆，列入“奴檔”。與此同時，也不斷地有奴仆出旗，成為良民。而這時奴仆出旗的人數只是少數，多發生于康熙年間。 “旗下印契所買之人及舊仆內，有年老疾病，其主準贖者，呈明都統，移送戶部，令其贖身為民。”后到雍正年間，也有自己出旗的奴仆，而奴仆出旗的方式大概有兩種，一種是在其他旗下買賣，另一種是自己贖身出旗。這種現象的產生可以顯示八旗制度下對奴仆人身自由的束縛和壓力，而且奴仆在旗部組織中有著很大的數量，也在為國家出力。為了放松八旗制度對八旗奴仆的束縛，解決八旗子弟的生計問題，于是采取了相應的措施。最初，九卿新議中便有對奴仆出旗所做的規定， “內有八旗滿洲家下奴仆只有開檔另戶作為披甲，并無放出為民之例。”后來由于滿洲八旗生計問題的逐漸困難，因此雍正帝對這一條例進行了整改，雍正三年（1725）定：“若果系數輩出力之人，本主念其勤勞情愿聽其贖身為民，旗部有案可稽，州縣有籍可據，為民者仍歸民籍。”通過下發規定，奴仆出旗后可以不再成為披甲，而是可以成為平民，奴仆自此開始大范圍的出旗。奴仆出旗后入民籍，成為平民，身份地位也因提高。由此可見，奴仆出旗的政策也是在一步一步地放寬。

（三）雍正時期奴仆出旗的改進

清朝八旗戶籍分為很多種，其中有“正戶”“開戶”等。在雍正朝以前只有“旗下開戶”這種奴仆出旗的形式的存在，并沒有專門的為奴仆出旗而設置的“開戶”的戶籍的存在。因此雍正朝以前，旗下的戶籍中也存在一些奴仆在“旗下開戶”后，成為旗下平民的奴仆的戶籍。正身旗人與出旗為民的奴仆都在同一戶籍中，一方面，導致民籍混亂，不利于管理。另一方面，有奴仆私自出旗，卻無從查詢的現象。再者，出旗的奴仆因為得到了身份地位上的提高，導致其“仗勢欺主”。

雍正時期奴仆出旗的變革，是為了完善奴仆出旗規定而采取的變革。由于雍正帝對奴仆出旗規定的放寬，奴仆們開始不斷出旗，于是便會產生惡仆自己出旗為民，欺瞞主家的類似現象。“若據九卿相沿日久不無奸惡奴仆贖出在旗民之間之議”，為了避免和肅清并解決這一現象，首先，雍正時期對戶籍進行了清查。雍正帝對正戶戶籍進行了清查，將通過“旗下開戶”另入民籍的奴仆清查出來，設置了專門容納出旗的奴仆們的新的戶籍，最初出旗后在旗下的平民戶籍也要進行銷戶，且不得妄稱正戶，并與其嚴格劃分出來。 “因親入旗，或良民之子隨母改嫁于他人戶下，或旗奴開戶或旗奴過繼與正戶為嗣，已入正戶檔內，后經首明者，亦別繼檔案。”

其次，對因為舊主念其世代出力數輩使旗下奴仆擺脫奴仆身份，在其所在的民籍有跡可循，有案可查的，從原旗中已出旗成為良民的奴仆，雍正帝保留了其新戶籍，不另行做其他的改變。另外，在八旗制度下，奴仆對主人的依附性極強，在未經主人同意下私自出旗的奴仆被稱為“逃旗”。而這些“逃旗”的奴仆也被列入設置的專門容納出旗奴仆們的新戶籍中，與“正戶”進行區分。雍正時期對戶籍清查后，對這些出旗的奴仆的戶籍等級進行了規定，正戶為首，正戶之下開戶另記檔案為次，再次是“旗下開戶”后有專門戶籍的出旗的奴仆。出旗后的奴仆，擺脫了奴仆的身份，擁有自己的土地，可以自由婚姻，八旗對奴仆的束縛也一定程度上地減少了。

三、雍正時期制定奴仆出旗管理條例的收效

八旗制度在建立之初是為了維護統治，保證國家軍隊等國家事務的人員充足，八旗制度也是一種權利的象征。然而隨著旗人數量不斷地增加，米價上漲等原因，旗人生計問題變成了一個相對嚴重的社會問題，這一問題導致國家經濟運轉困難，沒有足夠的財力來支撐八旗的生計，這一現象在雍正時期也開始逐漸顯露。因此，為了解決這些問題，雍正時期采取了很多措施，如新的土地政策出臺，漢軍大規模出旗等，而奴仆出旗也是其中一項政策，而這項政策的出臺也一定程度上解決了這些問題。

第一，奴仆的身份社會地位因為出旗而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高。清有著非常嚴格的等級制度，清奴仆沒有人身自由，對本主有很大依附性，且清朝規定八旗旗下奴仆世代為奴，不得與貴族甚至平民通婚，由此可見，清奴仆的社會地位非常低。而奴仆出旗入民籍，從奴仆變成良民，有了民的身份，社會地位有了很大程度上的提高。入了民籍的奴仆有了民的身份，也就不必依附于原主，有了人身自由，可以自由謀生而不用依附于其他人，奴仆也可以擺脫世代為奴的身份，對整個家族來說也起到了一定的促進作用。成為良民的奴仆，也可以與平民通婚，同時也擁有了入仕做官的資格，可以參加科舉考試等，人身自由和社會地位都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提高。成為民的奴仆有自己的田地自己的資產，除了社會地位的提高，在經濟財力上，也有了一定的提高。

第二，為了完善奴仆出旗制度，雍正時期對戶口也進行了清查，將混亂的民籍重新整理和明確，促進了戶籍的完善，一定程度上便于統治者的管理，也對奴仆出旗作出了相對明確的規定，不至于造成奴仆私自出旗而可能產生混亂的現象。早期八旗制度對奴仆有著很大程度上的束縛，雍正時期鼓勵奴仆出旗，放松了八旗制度對奴仆的約束，奴仆也獲得了更多的自由。

第三，從國家經濟上來說，奴仆出旗政策的不斷放寬，使國家的經濟狀況逐漸緩和。奴仆出旗意味著本主不需要再對其生計問題提供必要的幫助，使本主更多地把經濟花在自身家庭問題上，而不富裕的本主也不需要挪出資金來給予自己的奴仆們。奴仆出旗后收歸民籍后，可以自由謀生，不再受到主家的束縛，也不需要國家對其的援助。因此，國家的經濟負擔逐漸減少，國家的資金周轉也更加通暢。由于滿洲八旗的生計問題逐漸加重，國家采取的奴仆出旗條例，也使生計問題得到了一定的緩和，同時也側面反映出八旗制度正在呈現不斷落寞的這種趨勢。

最后，從朝代更迭的角度來說，雍正年間八旗奴仆出旗的制度的制定，也是為了接下來乾隆時期的改革做了一定的鋪墊。八旗生計問題和其他問題在康熙時期顯露得并不明顯，因此，對奴仆出旗這一塊并沒有非常明確的規定和管理，而由于這些問題在雍正年間逐漸加重，因此雍正時期開始對奴仆出旗加以重視，雍正時期制定的奴仆出旗規定，使八旗減輕了負擔，對后來乾隆時期的八旗制度變革也起到了一定的提示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