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春萌
(南昌師范學院文學院,江西 南昌 330032)
中國人民志愿軍抗美援朝七十周年之際,電影《金剛川》和電視連續劇《跨過鴨綠江》等影視劇的相繼播出,在《上甘嶺》《英雄兒女》和《集結號》之后再次掀起了抗美援朝影視劇的收視熱潮。抗美援朝是一個特殊場域,社會學的場域理論認為:“人的每一個行動均被行動所發生的場域所影響,而場域并非單指物理環境而言,也包括他人的行為以及與此相連的許多因素。”在抗美援朝影視劇所展現的戰爭場域中,戰爭環境、英雄形象、時代特征、人性美等得到充分體現,大眾的審美情趣和影視文學的審美價值也得到充分體現。
抗美援朝題材的影視劇,展示了新中國發展歷程中一段特別的歷史,以藝術方式形象地詮釋了抗美援朝戰爭的深遠歷史意義。正如電視劇《跨過鴨綠江》最后一集劇情所描寫的那樣,這是美國唯一沒有取勝卻又不得不在停戰協議書上簽字的戰爭。抗美援朝戰爭的勝利,保衛了朝鮮人民共和國和剛剛誕生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安全,深刻影響和改變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亞洲乃至世界的政治格局,為我國贏得了幾十年的和平環境。
習近平總書記2020年在《紀念中國人民志愿軍抗美援朝出國作戰70周年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指出:“在波瀾壯闊的抗美援朝戰爭中,英雄的中國人民志愿軍始終發揚祖國和人民利益高于一切、為了祖國和民族的尊嚴而奮不顧身的愛國主義精神,英勇頑強、舍生忘死的革命英雄主義精神,不畏艱難困苦、始終保持高昂士氣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為完成祖國和人民賦予的使命、慷慨奉獻自己一切的革命忠誠精神,為了人類和平與正義事業而奮斗的國際主義精神,鍛造了偉大的抗美援朝精神。”
抗美援朝影視劇有著深刻的精神內涵,弘揚了以愛國主義為中心的優良傳統。抗美援朝戰爭爆發后,全國人民積極支持這一反侵略的正義戰爭,送子女參加志愿軍,捐款捐物確保朝鮮戰場的物資供應。全國人民還捐錢買飛機大炮,僅豫劇藝術家常香玉一人就捐了一架飛機。戰爭初期中國人民志愿軍沒有自己的航空隊,運輸物資被美軍飛機轟炸,戰場上也被敵人控制了制空權。戰爭后期,我們年輕的空軍參戰,他們與美帝的王牌飛行員在空中激戰。有了空中支持,地面作戰不再像開始那么被動,戰略物資的運輸也更有保障,這一切都得力于全國人民的大力支持。
經典抗美援朝戰爭電影,有著紅色經典特有的永久性教育作用。新中國成立初期,在綜合國力較弱的情況下,毛澤東、周恩來等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敢于同不可一世的美帝國主義較量,并在朝鮮戰場上戰勝了以美國為首的強大的“聯合國軍”,極大地鼓舞了中國人民的斗志。40集電視連續劇《跨過鴨綠江》全景式、史詩性地展現了整個抗美援朝的歷程,塑造了眾多的英雄形象。電影《上甘嶺》中的《我的祖國》和《英雄兒女》中的《英雄贊歌》等抗美援朝影視歌曲,也成為大眾喜愛的經典歌曲流傳至今。戰爭雖然過去了70年,但這些影視劇將抗美援朝精神傳承下來,其愛國主義、革命英雄主義、革命樂觀主義和國際主義等精神,一直激勵著我們前進。
據統計,志愿軍中涌現出的英雄人物超過了30萬名,其中包括楊根思、邱少云、黃繼光、孫占元、張計發、羅盛教、胡修道、柴云振等大眾熟知的英雄。“文藝作品又是一種特殊的精神產品,其特殊性就在于它的形象性,在于它是一種藝術形象的創造。”抗美援朝影視劇塑造了一批鮮明的英雄形象,這些英雄形象有的是直接根據真人真事創作的,有的是以某個英雄人物為原型創作的,有的是綜合眾多英雄的故事虛構的。無論哪種類型,都具有英雄形象之美。
真人真事的英雄形象中,有眾多大家耳熟能詳的英雄人物,他們創造出一段段感天動地的英雄傳奇。志愿軍連長楊根思在長津湖地區阻擊美軍南逃的戰斗中,抱著炸藥包沖向敵群,壯烈犧牲而一戰成名。上甘嶺戰役是抗美援朝中最為艱苦慘烈的戰役之一,涌現出了黃繼光這樣用胸膛堵機槍眼的戰斗英雄。楊根思、黃繼光分別被志愿軍總部追記特等功、授予“中國人民志愿軍特級英雄”稱號,他們的事跡成為電影《冰雪長津湖》《冬與獅》《上甘嶺》《特級英雄黃繼光》等多部影視作品的創作題材。
虛構的英雄人物同樣感人,英雄人物并不是憑空虛構的。無論是《英雄兒女》中的王成,還是《跨過鴨綠江》中的排長鄭銳、神槍手陸乘風,他們的形象都是以抗美援朝的真實生活為基礎,有的有生活的原型,在這個基礎上再進行藝術創造,因此才能產生強烈的藝術感染力。女志愿軍戰士系列英雄形象,被置身于戰爭的場域之中。“場域理論,是關于人類行為的一種概念模式,指的是人的每一個行動均被行動所發生的場域所影響。在其中有內含力量的、有生氣的、有潛力的存在。”從《上甘嶺》中的王蘭、《英雄兒女》中的王芳、《三八線上的女兵》中的鄭文慧、《跨過鴨綠江》中的鄭雙雪等形象上,我們看到了她們的化身,看到了她們的朝氣和力量,看到了戰爭如何把女性塑造成英雄。
有的英雄形象曾出現過原型問題的爭論。《英雄兒女》中的王成,戰至一人時用電臺呼叫:“向我開炮!向我開炮!”這個情節的原型來自英雄蔣慶泉,而手握爆破筒沖向敵群的壯舉來源于楊根思。也有人認為,王成原型是于樹昌烈士。該片是根據巴金小說《團圓》改編的,巴金認為他筆下的“王成”是趙先友。也就是說,關于王成是誰有不同的說法。其實王成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群體,是一個復合主人公。這個主人公就是中國人民志愿軍戰士。
由眾多單個的英雄形象,構成抗美援朝英雄的群體形象,這個群體形象也被稱作復合主人公形象。關于復合主人公,《故事》的作者指出:“由兩個或兩個以上人物構成一個復合主人公。必須達到兩個條件:第一,群體中的所有個體必須志同道合,共有同一個欲望;第二,在為了滿足這一欲望的斗爭中,他們必須同甘共苦,同舟共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在一個復合主人公之內,動機、行為和結果都是共通的。”
復合主人公形象的塑造,被放置在戰爭場域下來進行。主人公的英雄傳奇,被打上了戰爭的烙印。不管是黃繼光、邱少云,王成、鄭銳,還是《三八線上的女兵》王文慧、王招弟、張蘭、李毅力和孫娜娜,他們都具備了復合主人公的這兩個條件。他們都是志同道合的戰友,有著“保家衛國”的同一個目標(欲望);他們在抗擊美帝國主義的斗爭中同甘共苦,生死與共。他們的動機、行為和結果都是共通的。他們作為復合主人公形象,產生的作用遠遠大于單個英雄形象。中國人民志愿軍英雄形象是一個復合形象,他們留給人們的是一種崇高美。
鏡像是影視劇的基本元素,也是影視藝術常用的手法。“當代觀眾對電影、電視已經達到了一種迷戀的程度,而這種迷戀,正是影視藝術產生視覺快感的心理基礎。”在抗美援朝戰爭影視劇中,藝術家用影視的鏡像藝術進行戰爭敘事,展現了戰爭中的人情人性美和藝術美。
先看抗美援朝影視劇展現的人情人性美。領袖、將軍和戰士也都是平常人,都是血肉之軀,都有情感和親情、友情。毛岸英是國家主席毛澤東的兒子,犧牲在了朝鮮戰場上。連續劇《跨過鴨綠江》中,當得知毛岸英犧牲時,彭德懷面部表情異常復雜。毛岸英犧牲了,他如何去向主席交代?后來毛澤東知道這事后,面部表情特寫也充分表現出一個父親的喪子之痛。人性,在劇中通過鏡像藝術得到了很好的表現。
在生與死的考驗中,志愿軍戰士的人性美得到了最好的詮釋。楊根思抱起炸藥包沖向敵群,《英雄兒女》中王成戰至一人時手握著爆破筒沖進敵群,這些都通過鏡像得到藝術再現。邱少云被火燒死前的痛苦而堅毅的表情,在《跨過鴨綠江》中得到充分表現,顯得真實感人。黃繼光在上甘嶺戰役中用胸膛堵敵人機槍眼的壯舉,則通過電影《特級英雄黃繼光》再現給了觀眾。在生與死的考驗面前,英雄們選擇了“把生的希望留給別人”,這使他們美好的人性升華到最高境界。影視藝術在宣傳這些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跡時,不是空洞說教,而是通過鏡像生動地展現英雄壯舉,以沖擊人們的心靈,讓人們感受到他們的人性美。
再看抗美援朝影視劇通過鏡像展現的藝術美。“一切藝術形式和傳播媒介都離不開技術的支持,電影和電視尤其如此。”視覺沖擊力是影視藝術的魅力所在,依托鏡頭影像產生的畫面,把具有震撼力的情節或特寫展示給觀眾,可以產生強烈的藝術審美效果。抗美援朝影視劇的藝術美是通過鏡像組合達到的,具體表現在場景美、黑白美和暴力美學等方面。
影視劇通過鏡像,展示了戰前場景之美與戰爭的殘酷。《冰雪梅津湖》戰前的寧靜之美,梅津湖的白雪皚皚,志愿軍戰士身披白色風衣隱藏于冰天雪地里。人與雪融為一體,構成一幅和諧的優美畫卷。電影《集結號》中也有開闊的冰天雪地,場景非常美,給人以心曠神怡的感覺。《鐵血大動脈》《神龍車隊》《金剛川》等電影,描繪了美軍轟炸志愿軍補給線的故事。敵軍轟炸之前,運輸隊戰士開車經過的地方沿途風景美麗;敵機轟炸之后,斷橋、烈火、焦土等一片狼藉。通過鏡像前后的對比、觀眾心情的變化,產生強烈的藝術效果。
鏡像世界是神奇的,具有獨特的色彩美。無論是黑白藝術還是彩色鏡像,都有吸引人的魅力。20世紀50年代的《上甘嶺》和《英雄兒女》和60年代的《奇襲》《打擊侵略者》等老電影,都是黑白片,但觀眾卻屢看不厭。黑白鏡頭和圖像,可以一下子讓人進入塵封的歷史,有種回到當年的感覺,進入戰爭氛圍的心理時間更快。黑白電影故事情節產生的效果,同樣能夠震撼人心。如《奇襲》中阿瑪尼為了救受傷的志愿軍偵察員方勇,讓自己兒子引開敵人,一聲槍響,盡管沒有兒子倒地的鏡頭,但緊接著阿瑪尼面部表情一怔的特寫,震撼心靈的效果就出來了。
1975年上演的電影《激戰無名川》,開啟抗美援朝彩色電影先例。彩色鏡像更逼真,可以更生動地展示震撼人心的畫面和情節,因此常常被導演用來制作特寫鏡頭。戰爭題材的影視劇,“暴力美學”成為重要的表現技巧之一。“暴力美學主要是在感官上,使暴力以美學的方式呈現,詩意的畫面,甚至幻想中的鏡頭來表現人性暴力面和暴力行為。”抗美援朝影視作品中,有不少彩色片中展示了被炸斷腿腳或手臂的鏡頭,有醫生對著血淋淋的傷口縫合創口的鏡頭。《神風車隊》《跨過鴨綠江》等影視劇都有敵機俯沖下來掃射的特寫,逼真而震撼。戰爭的殘酷性通過彩色鏡像世界得到了最極致的表現,產生了獨特的視覺沖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