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雀志

◎潘志遠

麻雀

棕黑色，斑雜狀，粗布短衫。

麻，準確而鄙夷的定性。飛羽9枚，9為陽數，且為陽數之最，得天之厚，聊可自慰。

嘴短，不能巧舌如簧，美音美語；雖唧唧喳喳，家長里短，但都是肺腑之言。

不是嚼舌，不必小心眼，以小人之心度麻雀之懷。

鳥雀中的平民，卻是心急，性耿直；愛自由，不容豢養；一旦囚入籠中，寧可撞死也不愿意茍活。

僅此一點，亦堪為鳥雀中的英雄。

在人類居住的地方筑巢安家，對人表現出充分的信任，忘了祖上的教訓，疏于防范。

好奇心強，什么話都不會藏在心底，多嘴多舌，被視為致命的弱點，為正人君子所不齒。

餓急了，偷嘴，因此遭受厄運，差一點滅族斷種。

數百只，乃至上千只，浩浩蕩蕩飛過天空，人稱雀泛。十幾只、幾十只結伴，從不形單影只。

有他鳥入侵，必眾志成城，直到將侵略者趕出領地。

記憶力強，智商在眾鳥之上；安于平凡，在民間打拼，只為溫飽；一年四季，三季都在產卵、孵化、喂養幼崽；疲于奔命，無暇奢談鴻鵠大志……

烏鴉

天下烏鴉一般黑。老皇歷了，不足為訓。

再說，黑怎么了？黑，才肅穆、莊重；黑，才最具紳士風度。

嘴大喜歡鳴叫，全仗個性。呱呱呱，分貝不在一個頻道上，聽著刺耳；倘若心心相惜，豈不也是美妙樂音？

黑羽，閃著紫藍色光澤，白頸圈，簡直酷斃！

雀形目中數它體形最大，孔武有力；翅遠長于尾，長于遷徙；樹上營巢，地上覓食，幾萬只集結組成一個團隊，前呼后擁，鋪天蓋地，敢于打敗一切侵略者。

通靈、通神，身份之謎，非讀一車書籍就可破解。

反哺之孝心，終生一夫一妻，堪為表率。

冬天的先驅。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點點都是雪的消息。

愛屋及烏，不是人之沉迷，而是它們確有讓人及烏的理由和魅力。

被譽為最聰明的鳥，絕非一個小兒科的《烏鴉喝水》的故事，所能詮釋；最勇敢的鳥，能騎到老鷹背上，讓老鷹乖乖當司機；都說老虎屁股摸不得，你卻敢上去啄一撮毛，滅滅老虎的威風；玩惡作劇，站到同伴頭上，悠閑自在；喜歡什么東西，連招呼都不打，說拿走就拿走；叼開瓶蓋偷喝苦酒，趁他人洗嗽叼走他的牙套，棲息在行駛車輛的刮雨器上逍遙……真是頑皮第一，淘氣無雙！

給人遞煙，充當小二和門童；翻垃圾箱，淘金淘寶，想發一筆意外之財……即便在股票市場打拼，也不忘與你扯上干系，一個“烏鴉K線”，讓多少人徒嘆奈何！

喜鵲

一根鳥形的釘子，揳入記憶，釘牢你的形象，和你在民間的意義。

客鵲、飛駁鳥、干鵲、喜鵲，稱呼來稱呼去，都繞不開喜慶和吉祥。

有人緣的鳥，荒野、農田、郊區、城市、公園、花園，到處可見你們的蹤跡，哪里有人煙，哪里就有你們的影子；天地多遼闊，你們的家園就多遼闊。

性機警，覓食時，總有一鳥放哨；飛作一條線，為喳喳的叫聲牽引，穿梭在你的眼、我的耳，她的心，一枚枚黑白鑲嵌的掛念！

三杈高枝上筑巢，外糙內精，彈簧褥子，自己的安樂窩，幼鳥的溫床：讓其他鳥羨慕又羨慕。

喜鵲登梅，曰“喜上眉梢”。兩只喜鵲對叫，曰“喜相逢”。喜鵲遇一枚古錢，曰“喜在眼前”。一只獾與一只喜鵲對望，曰“歡天喜地”。

承載太多的喜慶，壓駝背，墜彎腰。

活著的，吉祥符號。

七夕赴天河架橋，傳說賦予你神性的色彩，你是民間的神鳥！

或者說，神鳥在民間。多少故事，等待搜集，等待如椽大筆去一一杜撰……

大雁

野鵝，天鵝，是對你的稱呼，但過于親昵。

我還是正式一點，叫你雁。灰雁，豆雁，白額雁，鴻雁……最后一個稱呼，為我獨愛，我心里一直這么叫，千遍萬遍，也不厭倦。

熱情十足，咿咿呀呀的叫聲，像喊號子，給長途跋涉的同伴鼓勁。

鐘情于6和6的倍數，期冀一路大順；有經驗的當仁不讓，在前面當隊長，或擔任哨兵；體壯的一鳥當先，扇動空氣，產生升力，以助體弱者：科學團隊，心系遠方，心系春天。

空中旅行家，翅膀是它們的高鐵、航班和免費門票。天南地北，鄉村城鎮，山川湖海……總是以最大視角俯瞰，將祖國大好河山盡收眼底。

擺“一”字長蛇陣，但與戰爭無關；與鴿子一樣，它們也是和平的使者。

寫“人”，不是作秀。任何書法家，不管臨多少帖，磨多少墨，寫禿多少毛筆，也寫不出像它們那樣高超、飄逸和充滿生命活力的“人”字。

忠于愛情，經元好問、湯顯祖潤色，早已成為塵世的范本！

畫眉

畫眉深淺入時無？一個愛美的小女子，天生麗質。

靚嗓。

“林中歌手”，畫眉之謂，這一枚獎牌，還不足以表彰她們動聽的嗓音。

“鳥類歌唱家”，此冠冕的尺寸，恰到好處。

求偶，深婉鳴囀，山盟海誓，匿跡林中，欲遮還掩。

為愛情而戰，抓、爬、滾、啄、插……極盡打斗之能事，毫不示弱；英雄鳥，名副其實；愛情鳥，實至名歸。

與己無關，坐山觀虎斗，非為冷漠，而是有自知之明。

雌性畫眉，纖纖淑女，在一旁靜候佳音。

與勝利者結伴，比翼雙飛，去林陰深處，組成愛的小家庭：恩恩愛愛，繁衍小畫眉。

愛到佳處，情歌悠揚，綠了千山，暖了萬水。

百鳥接踵而至，啁啁啾啾，愛之辭在三春泛濫……

云雀

叫天子，多么響亮的別名，多么令人艷羨的別名！

又名告天鳥，比照人間的慣例，你就是顯靈鳥，能通靈，鳥和神仙之間的信使。

花褐色，淺黃色，白色，深棕色，棕色……變化單一，趨向素淡，由此可見你的性情。

后腦勺那頂羽冠，是你獨特的標志。向一個成語靠攏，但又毫不相干。

旅鳥，冬候鳥，別的鳥也具備的特征，沒有什么稀奇，沒必要多費口舌。

喜愛遼闊。在草原、平原、荒坡、田間、沙灘筑巢，視野無遮無掩，胸懷坦蕩無垠。

一飛沖天，為你量身定做。

響遏行云，是你載歌載舞最生動的寫照。

聞其聲，不見其鳥。

吊頸子，我兒時常做的游戲，都拜你所賜。治頸椎增生，我想到了你，你是民間偏方，可失傳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