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辭
(福州大學 法學院,福建 福州350116)
自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寫入刑訴法以來,制度的適用率呈現“低開高走”態勢。2019年1至8月,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適用率僅為36.5%[1]。2019年8月底,最高檢提出要將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適用率提升至70%左右。全國檢察機關迅速響應,至2020年第一季度,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適用率已達76.1%[2]。根據最高檢發布的數據,2020年全年,制度適用率已超過85%[3]。2021年第一季度,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審結人數占同期審結人數85%以上[4]。毫無疑問,在當今中國的刑事辯護實務中,認罪認罰案件已成為律師辯護的主要陣地。那么,如何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框架下為被追訴人提供有效辯護,成為當代刑辯律師亟待思索的問題。
值得注意的是,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自試點開展直至寫入立法以來,律師界普遍存在一種認識,即認為該制度在很大程度上壓縮了律師辯護的空間,甚至有律師認為其參與認罪認罰案件只是充當一個程序上的見證人,配合辦案機關走過場,為認罪認罰具結書提供一種法律層面的背書。從法律文本上看,立法與司法機關對辯護律師的期待似乎也主要在于保障被追訴人認罪認罰的自愿性與合法性。
誠然,相比被追訴人不認罪案件,認罪認罰案件的無罪辯護空間實然降低,但這并不必然壓縮律師辯護的整體空間。一方面,在當前中國的司法實踐中,本就不存在多少無罪辯護的空間,在絕大多數案件中,律師都是將為被追訴人爭取輕緩量刑作為主要辯護目標,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并未對這一目標的實現造成不利影響,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量刑辯護的成功率;另一方面,盡管被追訴人認罪認罰使辯護人基本失去進行無罪辯護的空間,但并未喪失為被追訴人獲得撤銷案件、不起訴乃至撤回起訴等“無罪化處理”的機會。
任何事物都具有兩面性,既然制度已從構想成為現實,律師就應克制消極甚至抵觸情緒,尊重并領會認罪認罰從寬的制度內涵,充分利用制度提供的新的辯護空間,積極調整辯護模式,轉移辯護重心,厘清辯護思路,在制度框架與程序范圍內為被追訴人提供有效的辯護,力爭委托人利益最大化。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寫入刑訴法后,中國的刑事訴訟程序實際上根據被追訴人是否認罪認罰而劃分為兩種程序,即認罪認罰案件訴訟程序與不認罪認罰案件訴訟程序。兩種程序無論在理論基礎、訴訟構造還是權利保障、程序設計等層面均存在涇渭分明的差異。德國學者羅科信嘗言:“我們將來可能需要兩種刑事訴訟法,即對審形式的刑事訴訟法和合意形式的刑事訴訟法。”[5](p16)按照這一邏輯,辯護律師也需要熟練運用兩種辯護模式,即不認罪認罰案件中的對抗式辯護模式與認罪認罰案件中的協商式辯護模式①當然,在不認罪認罰案件的辯護中也會存在控辯協商的成分,在認罪認罰案件中同樣存在控辯對抗的元素。此處對辯護模式的劃分是基于辯護的基本出發點(對定罪問題的認否)與辯護之外在形態所作的整體性分類。。
2012年刑訴法確立刑事和解程序,這是協商性司法程序在我國刑訴法上首次出現。2018年刑訴法確立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則屬于協商性司法的第二種形態,該制度代表著國家與公民的協商由行政執法領域進入刑事司法領域。在刑事和解程序與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下,被追訴人及其辯護人所進行的都是一種協商式辯護。兩種協商性司法程序或制度的根本差異在于,在刑事和解程序中,協商的主體是被追訴人與被害人,被追訴人通過認罪賠償獲得被害人一方的諒解,從而得到量刑上的從寬處理乃至緩刑、不起訴處分。而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下,被追訴人一方的協商對象由被害方變為代表國家行使公訴權的檢察機關,雙方在地位與力量上處于天然的不對等狀態。基于協商主體身份的不同,有學者將這兩種協商性司法總結為刑事司法的“私力合作模式”與“公力合作模式”[6](p5)。
作為一種協商性司法制度,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從外在上看似乎壓縮了律師辯護的空間,但這種協商性司法制度卻提升了被追訴人的訴訟地位。在中國的刑事訴訟中,被追訴人實質上具有雙重訴訟身份:一為案情陳述者,二為訴訟當事人。在我國的審前司法實踐中,犯罪嫌疑人盡管具有當事人的身份,但以查明案情為首要目標的辦案機關往往并不將注意力置于犯罪嫌疑人訴訟主體地位的保障問題上,而更多寄望于從犯罪嫌疑人那里獲得查明案情的關鍵線索。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在很大程度上修正了這一司法誤區。為了與犯罪嫌疑人達成合意,立法要求辦案機關與被追訴人充分溝通。是故,相比不認罪案件,犯罪嫌疑人在認罪認罰案件中更有機會充分發表意見,全面陳述案情。控訴機關與辯方在訴訟中的關系也往往更趨和諧,這為協商式辯護的開展提供了相對寬松的環境與空間。從整體上看,在認罪認罰案件中,律師的辯護姿態更為主動,辯護的基本形態也由對抗變為說服,這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辯護有效性的實現。
保障被追訴人認罪認罰的自愿性與明智性已成為多方共識,刑訴法與《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下文簡稱“《高檢規則》”)均強調對認罪認罰自愿性與明智性的審查。《高檢規則》第271條規定,在審查起訴階段,對于犯罪嫌疑人在偵查階段認罪認罰的案件,檢察機關應當重點審查犯罪嫌疑人是否受到非法取證,并審查其認罪認罰時的認知能力與精神狀態,以及是否理解認罪認罰的性質和可能導致的法律后果。其中,犯罪嫌疑人是否受到暴力、威脅、引誘,屬于自愿性層面的審查;而對于犯罪嫌疑人認知能力的審查,則屬于對認罪認罰明智性的審查。可見,立法與司法機關均關注到被追訴人認罪認罰的自愿性與明智性問題。在認罪認罰案件的辯護中,辯護人也應當優先評判被追訴人認罪認罰的自愿性與明智性,其后方可進入協商式辯護的思路與策略設計層面。
1.自愿性保障。就認罪認罰的自愿性而言,辯護律師不僅要判斷被追訴人的認罪認罰是否自愿,還要充分考慮其自愿的程度,并判斷是否存在反悔的可能。除了掌握被追訴人是否受到刑訊逼供、偵查活動是否合法、辦案機關是否告知權利等常規性事項,辯護律師更應重視被追訴人的真實意愿。在當前的制度實踐中,認罪認罰的提議通常是由控訴機關先行提出。由于檢察機關內部將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適用率作為一項考核指標,故承辦人不可避免會期待犯罪嫌疑人“自愿”認罪認罰[7](p132)。在自愿認罪認罰之前,犯罪嫌疑人往往是在沒有律師在場的情況下獨自面對承辦人。而承辦人手握強制措施變更、量刑與程序推進的決定權,犯罪嫌疑人難免會屈從于承辦人的壓力而“自愿”認罪認罰[8](p191-196),釀成“協商性司法錯誤”[9](p46-63)。這種現象對處于羈押狀態下的犯罪嫌疑人尤甚。
一旦犯罪嫌疑人選擇認罪認罰,由于顧忌其反悔可能造成量刑或強制措施適用上的不利影響,犯罪嫌疑人往往不會輕易表露反悔意愿。有鑒于此,辯護律師須與被追訴人充分交流,打消其內心顧慮,而不應將自愿性的判斷寄于形式,否則有違盡職精神。同時,一旦被追訴人在其后的訴訟程序中反悔,將可能對量刑辯護產生不可逆的消極影響。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常規的認罪認罰自愿性審查,律師還應關注到被追訴人是否存在替人頂罪的可能,這種情況在近期的司法實踐中屢見不鮮,特別是在交通肇事類案件中。律師一旦發現被追訴人并非犯罪人,應當與被追訴人充分交流,建議其主動承認“頂包”事實,從本訴中“退場”。若被追訴人堅持“頂包”,基于“委托人利益最大化”原則與職業精神,律師應向辦案機關說明情況,以為被追訴人爭取最優刑事處遇。
2.明智性保障。相比自愿性,對被追訴人認罪認罰明智性的保障更容易被忽視。認罪認罰的明智性包含兩個層面,一為選擇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明智性;二為主動認罪認罰的明智性。為確保制度適用的明智性,辯護人應結合案情充分說明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利弊,使被追訴人對自己的程序選擇堅定信心,這是辯護人與委托人形成“協同性辯護”[10](p6-21)的基本前提。辯護人還應分析被追訴人主動認罪認罰的明智性,這種分析主要建立在對控方證據材料進行審查的基礎之上。根據刑訴法的規定,自案件移送審查起訴之日起,辯護人便可查閱全案證據材料。辯護人接受委托或指派時,若犯罪嫌疑人尚未認罪認罰,辯護人應及時閱卷,分析全案證據材料的證據能力與證明力,在檢察機關提出認罪認罰協商動議之前為犯罪嫌疑人判斷案件走向,以決定是否選擇認罪認罰①辯護人應提前為犯罪嫌疑人判斷法定刑的區間,并結合認罪認罰以及其他量刑情節預測宣告刑,從而對檢察機關可能提出的量刑建議作出預判。若檢察院提出的量刑建議低于預期,那么辯方即可欣然接受;若量刑建議高于預期,那么辯方即可將自己的計算情況和盤托出,打有準備之戰。。
若辯護人介入案件時犯罪嫌疑人已作出認罪認罰的意思表示,辯護人同樣應當及時進行證據分析,但這種情況下要綜合判斷證據的強度與反悔的后果,不宜輕易撤回認罪認罰表示。當然,若證據存在根本性問題,基于“委托人利益最大化”的職業立場,辯護人可就證據存在的問題與檢察機關進行協商溝通,如此既保障了犯罪嫌疑人的利益,又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職業風險。
需要指出的是,明智性不僅體現在認罪認罰行為的明智性,還包括認罪認罰的時機選擇與認罪認罰后反悔的明智性。“兩高三部”《關于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指導意見》(下文簡稱“《指導意見》”)規定:“在刑罰評價上,主動認罪優于被動認罪,早認罪優于晚認罪,徹底認罪優于不徹底認罪,穩定認罪優于不穩定認罪。”有鑒于此,在符合自愿性的前提下,若定罪證據充分且不存在證據能力問題,律師就應當建議被追訴人盡早認罪,增加量刑協商的籌碼。同時,對于認罪認罰后反悔的,辯護律師應充分審查可行性,并權衡其程序后果,為被追訴人判斷最優選擇。
盡管認罪認罰案件的辯護是以協商方式進行的,但辯護與控訴在職能上處于天然對立狀態,協商式辯護模式只是減弱了這種對立的程度,并未從根本上打破控辯間的對抗格局。對具有進行對抗式辯護慣性思維的中國律師而言,有必要學會以協商的方式進行控辯對抗,把握好對抗的尺度,通過溝通、對話達到辯護目的。應當明確的是,在證據相對充分的情況下,不宜對定罪與事實問題進行對抗。由于被追訴人已作出認罪認罰的意思表示,不論其本人是否反悔,辯護人都應謹慎考慮對罪狀否認的后果,一旦撤回有罪答辯,勢必破壞控辯協商的前提性基礎,可能導致先前階段的辯護成果付諸東流,控辯關系將由協商走向對抗,而由此造成辦案人員的心理落差將為其后的辯護造成一定的阻礙,甚至使得早認罪認罰的量刑情節不復存在。在認罪認罰案件中,律師辯護應集中于兩個方面,即量刑與強制措施。
1.量刑辯護。在認罪認罰案件中,相對定罪問題,檢察官對量刑問題的協商存在更大的裁量空間。被追訴人的認罪為律師的量刑協商提供了有利的外部氛圍,律師應抓住有利時機為被追訴人爭取量刑上的更大優惠。具言之,律師應與控方在確定基準刑的基礎上,對被追訴人的所有量刑情節進行“同向相加,逆向相減”,以初步確定宣告刑[11](p273)。值得注意的是,律師在進行量刑測算時,既要全面提出自首、坦白等有利量刑情節,也不應回避前科、累犯等不利量刑情節,如此方能以“逆向相減”助推“同向相加”的實現。當然,如果根據有關量刑指導意見測算的被追訴人的宣告刑高于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律師就應放棄這種不切實際的量刑辯護,以免過猶不及。
在控方提出幅度刑量刑建議的情況下,辯護律師既要關注量刑幅度的起點,還要關注量刑幅度的上限。例如檢察機關提出2—3年有期徒刑的量刑建議,如根據案情兩年有期徒刑的宣告刑已無進一步降低的空間,辯護律師應著重針對三年有期徒刑的量刑建議上限進行辯護,盡量縮小量刑建議上限與下限的空間。經驗表明,當檢察官提出幅度刑量刑建議時,法官往往傾向于在接近上限的區間內量刑。因此,辯護律師對于幅度刑量刑建議應充分考慮到審判階段可能出現的情況。與其在審判階段與法官直接對抗,不如把潛在的風險與沖突消弭于審查起訴階段。
2.強制措施辯護。在最高檢的政策引導下,我國的審前羈押率已由2000年的96.8%降至2020年的53%[3]。與域外普遍維持在20%的審前羈押率相比,我國的審前羈押率依然偏高,更何況近幾年審前羈押率的大幅度下降主要歸因于危險駕駛案件的劇增。直至2021年第一季度,對偵查機關報請批捕的案件,檢察機關的批捕率也仍達73%[4]。
相比量刑問題,對強制措施的協商從表面上看似乎不如量刑協商產生的效果直接,但實踐經驗卻呈現出另一幅景象。本文統計了某速裁程序試點地區①該地自2014年開始試點刑事速裁程序,自2016年開始又開展了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試點,至今已積累較豐富的實踐經驗。同時,該地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試點過程中推陳出新,探索了一系列保障被追訴人認罪認罰自愿性與明智性的舉措,部分內部辦案規定被立法機關作為2018年刑訴法修訂的重要參照。一家基層檢察院自2016年至2020年五年間辦理的所有審查逮捕與審查起訴的案件數據。據統計,五年間,該院對各類案件的起訴率達到92.7%,與全國均值大體相當。對采取了逮捕措施的犯罪嫌疑人,起訴率則高達99%以上。這表明,被逮捕的犯罪嫌疑人獲得不起訴的概率不足未被逮捕犯罪嫌疑人的六分之一①當然,實踐中部分被逮捕的犯罪嫌疑人涉案罪行較重或認罪態度不積極,其自然難以獲得強制措施適用上的關照。。
同時,走訪了該檢察院所在地法院,與該院刑庭五名審判人員進行座談與問卷調查。五位法官均表示,如果被告人未被羈押,更有利于獲得緩刑的判決。問卷調查結果亦顯示,將強制措施適用情況作為緩刑考慮因素的結果為100%。由此管中窺豹,強制措施辯護的重要性絲毫不遜于實體辯護,甚至可成為實體辯護的重要推動力。此外,表1顯示,2016年至2020年五年間強制措施辯護的空間日益擴張。因此,在對量刑問題進行協商的同時,對強制措施的辯護可成為重要砝碼抑或替代方案,辯護律師應視案情便宜行事。

表1 :2016—2020年某基層檢察院有關辦案數據統計表②由于當前檢察機關的案件管理系統未針對具體罪名或可能判處的刑罰統計相應數據,本表呈現的是該檢察院2016—2020年度的完整辦案數據,其中部分犯罪嫌疑人本就不符合不起訴的條件。各年度捕后起訴率系案管系統自動生成,五年整體捕后起訴率系根據批捕后該檢察院對犯罪嫌疑人的處分情況人工測算,統計時將尚未辦結案件排除在外。
根據立法設計,對于認罪認罰案件,法庭審判的重心不再是事實認定與證據審查,而是以一種對審前活動進行確認的方式開展[12](p31)。同時,《刑事訴訟法》第201條規定,對于認罪認罰案件,法院“一般應當采納”檢察機關指控的罪名和量刑建議。盡管法庭依然要對認罪認罰協議進行審查,并享有最終裁決與確認權,但囿于立法明確要求法院應以采納量刑建議為原則,這不可避免會影響法官對實體問題進行實質性審查的動力。有學者指出,在認罪認罰案件中,傳統的法官裁判職能發生轉變,法官角色由“裁判者”轉向“審查者”[13]。
司法實踐的情況印證了法官角色轉變的理論預測。根據最高檢發布的數據,自2016年11月開展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試點工作,直至2018年3月全國“兩會”前,全國各級法院對檢察機關量刑建議的采納率為92.1%[14]。根據2020年最高檢工作報告,2019年全年,在認罪認罰案件中,我國法院對確定刑量刑建議的采納率已達89.9%,幅度刑的采納率更高。2021年第一季度,法院對檢察機關量刑建議整體采納率接近95%[12]。可見,認罪認罰被追訴人定罪量刑的主要環節已實質前移至審查起訴階段,認罪認罰案件從實質效果上看已不再“以審判為中心”,而是“以審前為中心”,或者說是“以審查起訴為中心”。
理論界與實務界也普遍認為檢察機關在認罪認罰案件中處于“主導地位”[15](p186-190)。檢察機關的這種主導地位不僅僅局限于審前階段,而體現在整個刑事訴訟程序之中[16]。從理論上看,檢察機關的主導與審判的中心地位并不沖突。所謂檢察機關主導,是指檢察機關主導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或其中某項程序的運作過程,并非由檢察機關主導整個刑事訴訟。也就是說,檢察機關主導并非人為安排或刻意為之,而是制度與程序運行過程中的一種自然選擇。認罪認罰案件之所以由檢察機關主導,因為認罪認罰的大多數環節都是在審查起訴階段,由檢察官主持進行的,如認罪認罰具結書的簽署、裁量不起訴決定的作出、量刑建議的提出,等等。有學者一針見血地指出,“審判中心”是刑事訴訟的“應然要求”,檢察機關主導下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則是刑事訴訟的“實然需要”[17](p109)。
刑事辯護是以說服程序裁判者為目的而開展的活動,在認罪認罰案件中,既然檢察官在絕大多數情況下已成為實質上的裁判者,那么律師的辯護自然也應當圍繞說服檢察官而展開,辯護的重心也隨之從審判階段前移至審查起訴階段。質言之,認罪認罰案件的有效辯護必須在審查起訴階段實現。
既然認罪認罰案件中的辯護重心前移至審查起訴階段,律師辯護的說服對象由法官變為檢察官,說服對象身份的變化也形成了新的辯護格局。在審查起訴階段,我國的檢察官扮演著審前司法官與犯罪追訴者的雙重角色。在作出起訴決定之前,檢察官的職能定位決定了其應當恪守中立司法官定位:一方面,檢察官要對偵查機關移送的案件進行審查,對證據的資格與證明力作出評價;另一方面,對于符合起訴條件的案件,檢察官要基于公共利益決定是否提起公訴。從理論上看,無論是在對偵查行為的審查還是對是否起訴的裁量過程中,檢察官都是基于審前司法官的身份在行使司法裁判權,其在客觀職能上與主觀立場上均不存在利益傾向。
然而,在審查起訴實踐中,我國的檢察官往往提前關注到自身在審判階段的公訴人身份,而忽視了其在公訴提起之前訴訟活動中的中立義務[18](p53)。同時,在“捕訴合一”背景下,由于承擔審查起訴職能的檢察官即作出批捕決定的檢察官,這不可避免會加劇檢察官的追訴傾向[19](p133-140)。通過與律師的訪談發現,在認罪認罰案件的量刑協商過程中,當前的實踐多為檢察官事先擬好量刑建議,再與犯罪嫌疑人協商。犯罪嫌疑人對量刑建議,要么接受,要么不接受,量刑減讓協商空間十分有限,這在犯罪嫌疑人沒有委托辯護人的情況下尤為突出①在刑事速裁程序與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試點過程中,已有一些試點地區的辦案機關在事先安排律師與犯罪嫌疑人會見溝通,結合案情對量刑作出預測,其后檢察機關再向犯罪嫌疑人提出初步量刑建議。在對量刑進行協商的過程中,犯罪嫌疑人、律師、檢察官三方同時在場,當場達成最終協議。。從實踐角度上看,有效辯護的開展在很大程度上寄望于承辦檢察官能夠恪守客觀中立義務。
除卻檢察官個人因素,其在審查起訴活動中的中立性還可能受到“檢察一體”原則的影響。“檢察一體”本是大陸法系檢察機關通行的一項組織原則,其初衷在于保障檢察政策能夠得到統一實施,確保在一定時空范圍內相似的案件獲得相似的處理,以維護法制的統一與司法的外在公正。我國亦在檢察院組織法上確立了檢察一體原則,上級檢察機關與本院檢察首長得發布兩類指令,即一般指令與個案指令。一般指令主要針對檢察權行使過程中的一般性事項發布,如上級檢察院規定本轄區內的盜竊罪可適用酌定不起訴的數額標準;個案指令即直接對具體個案發布處分意見,如上級檢察院要求下級檢察院某承辦檢察官對某犯罪嫌疑人作出不起訴決定。
隨著司法責任制、主訴檢察官制等改革的深入推進,上級檢察機關直接發布個案指令的情況有所減少,但本院檢察長乃至檢察委員會的個案指令權依然具備制度性保障。因此,在認罪認罰案件的審查起訴程序中,律師的說服對象不僅是承辦檢察官一人,還要考慮到可能介入案件的檢察長與檢察委員會委員。一旦得知該案將進入檢察委員會討論,律師應主動提交書面意見,將犯罪嫌疑人認罪認罰的情況與量刑辯護意見充分說明,以免真正決定案件走向的檢察委員會委員“一葉障目”。
在認罪認罰案件訴訟重心前移的背景下,我國的公訴模式也發生了重大轉型。其一,由于庭審大大簡化,公訴工作的重心勢必集中于審查起訴階段;其二,從以往審判機關對案件質量負最終把關責任,轉為檢察機關對案件質量負主要責任,因為對于認罪認罰案件,法院“一般應當采納人民檢察院指控的罪名和量刑建議”;其三,從檢察機關單方審查起訴案件轉為檢察機關在審查起訴活動中必須充分聽取辯方意見,形成“控辯協商式”審查起訴模式;其四,從以往檢察機關辦案主要重視定罪問題,轉為同樣重視量刑問題,因為需在起訴時提出量刑建議并且主要是確定量刑建議。
在認罪認罰案件辦案重心實質性前移與公訴模式轉型的背景下,檢察機關也提升了審查起訴的程序保障力度。新修訂的《高檢規則》第271條規定,對于犯罪嫌疑人在偵查階段認罪認罰的案件,檢察機關應當依職權審查認罪認罰的客觀性、合法性與明智性。《高檢規則》第269條規定,檢察機關應當主動聽取認罪認罰的犯罪嫌疑人及其辯護人對于定罪問題、量刑問題以及程序選擇的意見。同時,《指導意見》規定,檢察院應當就量刑建議問題與犯罪嫌疑人及其辯護人“盡量協商一致”,這顯然已超出單方面聽取意見的程度。可見,相比不認罪認罰案件,在認罪認罰案件中,辯護人與檢察機關的交涉具備實質上的制度保障,這為審查起訴階段辯護的開展創造了有利的外部環境。
在認罪認罰案件的審查起訴過程中,辯護不僅具有法制上的保障,還具備政策上的有利因素。當前最高檢對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適用率存在政策上的指標要求,即要求全國的整體適用率達到70%以上。由于設區市一級檢察院辦理的一審刑事案件多為重罪案件,檢察機關在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上或多或少存有顧慮,加之實踐中犯罪嫌疑人不認罪的比例也大大高于基層一審案件,因而分配到基層檢察機關的適用率將超過70%的要求,基層檢察機關出于與同級院之間的業績競爭等因素,也勢必加大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適用力度。一些設區市一級檢察院明確要求,轄區內基層檢察院審查起訴案件,以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為原則。
這一政策無疑為辯方增加了與檢察機關協商的籌碼,辯護人應充分研究本地檢察機關關于認罪認罰案件的典型案例以及法院的近似判例,尋找有利辯點,在量刑協商過程中“火力全開”,果斷提出本方掌握的全部有利證據與辯護意見,切不可固守傳統的辯護思維,貽誤認罪認罰案件的黃金辯護期。筆者認為,在認罪認罰案件中,律師應將審查起訴階段當作控辯交鋒的決戰環節。
上文闡述了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引發的辯護模式轉型以及模式轉型下的辯護重心前移,并提出協商式辯護與說服檢察官的基本辯護思路。除了宏觀辯護模式的轉型,律師在辦理認罪認罰案件過程中,還應對具體個案中的辯護思路進行相應調整,充分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提供的新契機,善于發現與創造量刑協商的籌碼①除了案件中既有的量刑協商籌碼,在辦案過程中,還可能出現新的協商籌碼,如出現被追訴人檢舉揭發他人犯罪等法定從寬情節,抑或獲得了被害方諒解等酌定從寬情節。。根據刑事辯護的基本目標邏輯,刑事辯護可劃分為無罪辯護、罪名辯護(輕罪辯護)、罪數辯護、量刑辯護與程序性辯護五種形態。其中,無罪辯護是刑事辯護的第一選擇,認罪認罰案件的辯護并未脫離這一邏輯。按照這一邏輯,在認罪認罰案件中,辯護律師應在協商的形式下從五個方面為被追訴人進行全方位辯護。
在我國的司法實踐中,相比在審判階段爭取無罪判決,在審查起訴階段獲得無罪化處理即不起訴的成功率要高出許多①。根據表2的統計,自2012年至2018年7年間,全國檢察機關的不起訴適用率約為5.1%。其中,2017年與2018年的不起訴適用率顯著提升,這在很大程度上歸因于2016年年底開展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試點工作。自2019年起,由于最高檢主要領導一再要求擴大不起訴適用率,不起訴率顯著提升。可以預見,借助最高檢的政策東風,認罪認罰案件的不起訴辯護空間將進一步增加。因此,在認罪認罰案件的審查起訴階段,律師應以獲得不起訴處分為首要辯護目標。

表2 :2012—2020年全國檢察機關不起訴情況統計表②該數據來源于《中國法律年鑒》(2013—2020年卷)與2013—2021年《最高人民檢察院工作報告》。由于部分年度的統計數據未區分證據不足不起訴、相對不起訴的人數,表1統一統計檢察機關作出不起訴的總人數。由于2016年相對不起訴的人數未獲得官方公開的數據,該年度的不起訴人數僅統計了法定不起訴與證據不足不起訴的人數。2018年檢察工作報告并未公布2017年年度數據,本表統計的2017年年度數據系由2018年年度數據增長幅度倒推生成。
辯護律師應充分借助認罪認罰從寬的“制度紅利”與“政策東風”,通過研讀最高檢以及本省、本市檢察機關發布的典型案例、相關政策性文件乃至作出不起訴決定的近似案例,在控辯協商過程中不失時機地提出不起訴的處理意見。當然,由于犯罪嫌疑人已經認罪認罰,辯方基本失去了法定不起訴與證據不足不起訴的辯護空間,應將辯護重心置于獲得酌定不起訴處分。至于酌定不起訴的適用,刑訴法未明確規定具體適用條件,在公訴實務中一般掌握在可能判處三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的案件范圍內,即以“三年以下宣告刑”為適用條件[20](p303)。實際上,當前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案件中,多數都能納入這一范圍。平心而論,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從實際效果上擴張了獲得裁量不起訴的辯護空間。
根據刑事辯護的基本目標邏輯,當無罪辯護失去空間,辯護策略將轉向輕罪辯護。我國刑法確立了諸多具有包容關系的罪名,這為辯護人進行輕罪辯護提供了實體法上的前提條件。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以被追訴人自愿認罪為適用前提,基于忠實于委托人意志的考慮,律師本不宜作無罪辯護,更遑論我國刑事司法中無罪辯護的空間本就極其有限。從實效上看,在認罪認罰案件中,辯護律師在定罪問題上的辯護主要集中于輕罪辯護。近期的實踐表明,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為輕罪辯護提供了新的空間。
在認罪認罰從寬案件的訴訟中,從控辯審三方立場出發,相比無罪辯護,輕罪辯護的可接受程度大大提升。對辯方的意義自不待言,由于無罪辯護難以成功,將罪名由重罪辯為輕罪,從而獲得量刑上的實惠不失為一種“性價比”更高的辯護策略選擇。對作為控方的檢察機關而言,只要被追訴人對指控的主要犯罪事實予以承認,即可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對罪名的辯解不影響“認罪”的成立。那么,在定罪事實與證據并不具有顯著優勢的情況下,對罪名作一定程度的妥協,促成認罪認罰的實現,不失為一種“退而求其次”的選擇。基于功利視角,這種罪名上的妥協對偵查機關與檢察機關自身都不存在考評上的不利評價,承辦檢察官心理上并不存在太大的抗拒。對法院而言,“不告不理”的對象是“犯罪事實”,而非“起訴罪名”,刑訴法也賦予了法院變更起訴指控罪名的權力①《刑事訴訟法》第201條規定:“對于認罪認罰案件,人民法院依法作出判決時,一般應當采納人民檢察院指控的罪名和量刑建議,但有下列情形的除外:……(四)起訴指控的罪名與審理認定的罪名不一致的……”,因而法院通常也不會排斥罪名辯護。有鑒于此,即使到了審判階段,辯方依然不能放棄合理的輕罪辯護。
在近年來的辯護實踐中,中國的辯護律師開始重視程序辯護,近期便出現多起律師提出管轄權異議、申請審委會委員回避、申請二審開庭獲成功的案例。然而,在一些案件中,律師在缺乏對辯護策略整體性規劃的情況下漫無目的地“為程序辯護而程序辯護”,不僅收效甚微,還造成了控辯之間甚至審辯之間關系的緊張。應當明確的是,程序辯護的根本目的不是指出辦案機關的程序違法之處,而是通過程序辯護推動實體辯護,為被追訴人獲得定罪與量刑上的利益。
在認罪認罰案件的協商式辯護過程中,律師應把握好程序辯護的尺度,放棄那些對案件實體性處理不會產生實質性影響的程序辯護,以免分散裁判者的注意力,也避免輕易破壞控辯協商的氛圍。在認罪認罰案件中,由于控辯雙方對定罪事實問題通常不存在根本性分歧,程序辯護應重點圍繞證據的資格與證明力展開。申言之,程序辯護有兩個基本目標,一是破壞控方證明體系,二是降低控方證據強度。破壞證明體系可能導致罪名不成立或重罪變為輕罪,根據辯護的目標邏輯,這是程序辯護的首要目標。當這一目標無法實現,律師應重點針對證據強度即證明力進行程序辯護。需要強調的是,這里針對證據強度的辯護并非為了達到無罪化辯護的效果,而是以證明力之辯為籌碼,促成控方在量刑上作出減讓。
傳統的刑事辯護都是針對被追訴人的定罪量刑問題展開,進行對人之辯。自2012年刑訴法實施以來,涉案財物處置、違法所得罰沒等問題在實踐中日漸凸顯,程序不完備的現狀也逐漸暴露,這種在刑事訴訟中對財物的處理引發了理論界與實務界的關注[21](p9-15)。有學者將包含涉案財物處置與財產罰沒、罰金等附加刑在內的對物處置程序總結為對物之訴[22](p204-233)。相應地,針對被追訴人財產進行的辯護可稱作對物之辯。
認罪認罰從寬案件中的協商性司法環境為對物之辯提供了有利氛圍。針對對物之訴,律師的辯護可分為兩個層面,首先,在被追訴人經濟條件允許的前提下,接受辦案機關對財產處置的要求,換取較輕的人身處分②根據我國的刑事法律與司法政策,不起訴與緩刑的適用基本上都以退贓退賠為前提。。其次,若量刑難以降低,那么則著力對被追訴人的財產性權利進行辯護。比如針對涉案情況提出減少罰金的請求,又如提出解除超出涉案范圍的查封、扣押、凍結的申請,等等。相比不認罪認罰案件,在認罪認罰案件中,由于辯方直接決定了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適用,增加了進行對物之辯的砝碼,因此,律師應審時度勢,將對人之辯與對物之辯有機結合,在必要的時候果斷作出取舍,為被追訴人爭取利益最大化。
盡管認罪認罰案件實質上是由檢察機關主導,實體之辯的主要陣地亦在審查起訴階段,但刑訴法仍為法院保留了調整量刑建議的權力①《刑事訴訟法》第201條第2款規定:“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量刑建議明顯不當,或者被告人、辯護人對量刑建議提出異議的,人民檢察院可以調整量刑建議。人民檢察院不調整量刑建議或者調整量刑建議后仍然明顯不當的,人民法院應當依法作出判決。”,這為審判階段的實體辯護留下了空間。因此,在認罪認罰案件的辯護中,盡管律師通常已在審查起訴階段用盡協商砝碼,其仍應認真對待審判階段的辯護,做到“判決未生效,辯護不停息”②在認罪認罰制度試點過程中,由于部分案件中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較為粗糙,該庭對幾起認罪認罰案件在量刑建議以下作出量刑,甚至對多起案件改變罪名定罪。。特別是在速裁程序的審理中,由于法官往往未在庭前閱卷,庭審辯護對法官形成心證依然具有一定影響,辯護律師在庭審中要在法庭調查與法庭辯論環節逐漸掌握法官的思路,當庭審出現有利于辯方的情形,適時“見縫插針”,將庭審帶入辯方節奏,促成檢察機關調整量刑建議,甚至撤回起訴。
同時,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并未改變“兩審終審制”,《指導意見》也明確規定,認罪認罰的被告人依然享有上訴權。當然,在實踐中,不論是提起公訴的檢察官還是參與案件審理的法官,出于司法效率與政策因素的考慮,都不希望被告人提起上訴,檢察機關對認罪認罰被告人的上訴尤為抵觸。本文對2019年全年某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試點城市兩級法院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審理的1229起案件③該市法院案管系統是以“案件”為統計指標,而非以“被告人”為統計指標,本文只能就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審理案件的上訴、抗訴情況進行分析。由于部分案件存在多名被告人,只要有一名被告人提起上訴,該案件即被計入上訴率統計。因此,以“被告人”為變量統計的上訴率將低于此處以案件為指標所統計的上訴率。作了分析,其中,被告人提出上訴82起,上訴率約為6.7%,檢察機關提起抗訴的9起,抗訴率約為0.7%。筆者對檢察院提起抗訴的9起案件逐一分析,發現其中8起抗訴案件中被告人都提起了上訴④另一起抗訴是基于認為法院改變量刑建議認定的罪名不當而提起。在這八起抗訴案件中,其中五起案件被告人以“量刑過重”為由提起上訴,另三起被告人未提出明確上訴理由,根據一審判決確定的刑期與被告人的剩余刑期分析,被告人很可能是為了“留所服刑”而上訴。。可見,檢察機關對認罪認罰后又提起上訴的被告人態度強硬。換一個角度看,這也為審判階段的辯護提供了新的籌碼,由于手握上訴權,如果庭審形勢明顯有利于辯方,那么辯護人可適時向公訴人提出調整量刑建議的辯護意見,必要時亦可向合議庭發表如是意見。當然,筆者不支持認罪認罰被告人利用程序性權利輕率提起上訴[23](p118-124),但若時機得當,在把握好尺度的前提下,辯護人可向被告人提出建議,果敢運用上訴權與控方進行審判階段的控辯協商。
追求委托人利益最大化,這是律師辯護永恒的宗旨。在認罪認罰案件的辯護中,律師應克制對抗的沖動,避免那些無意義甚至可能對被追訴人產生不利后果的辯護方式。律師還應充分領會認罪認罰從寬的制度背景、內涵與精神,并基于程序裁判者的視角審視個案,發現認罪認罰案件的訴訟規律,提煉出有利辯護的因素,力求辯護方案精細化,為被追訴人提供實質上的有效辯護。
平心而論,本文對認罪認罰案件的辯護模式、重心與具體思路的論述,尚屬制度確立初期一種“紙上談兵”式的探討。由于缺乏充分的實踐經驗,本文存在證量不足、有效性存疑的天然缺陷,這些缺陷有待律界同仁通過實踐經驗的總結與智慧結晶的提煉予以彌補。隨著理論的積累與實踐的錘煉,認罪認罰案件的辯護模式必將在當代中國語境下得到檢驗與發展,實現從經驗到理論,理論再反哺實踐的跳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