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傳播視域下的依附理論研究綜述

溫文熹

自古以來，傳播就和世界發展息息相關，世界的傳播格局受到其政治和經濟格局的影響，而前者的形成又會反過來影響后者。二戰過后，隨著亞非拉國家與發達國家之間依附關系的逐漸成型，依附理論也迎來了其盛行階段，“中心-邊緣”的經濟格局奠定了彼時國際傳播相似格局的基礎，發達國家開始利用跨國傳媒公司帶有意識形態的內容和廣告，來控制發展中國家，使后者不得不依附于前者。本文將對相關文獻做出研究，并展開論述。

依附理論源頭梳理

依附理論的最初產生于20世紀60年代，彼時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許多亞非拉國家經過二戰獲得了政治上的獨立，然而經濟卻很難發展起來，大多還是要附屬于發達國家。新的世界格局引發了學者們對發展中國家及發達國家關系的思考。1960年代晚期，拉丁美洲的一些學者如弗蘭克和薩米爾·阿明，提出發展中國家之所以發展落后于發達國家，是由于他們的經濟、政治及文化發展皆依附于發達國家，在發展過程中不斷遭受發達國家的剝削，從而發展被抑制。

20世紀60年代初，岡德·弗蘭克在《不發達的發展》一文中提出，世界資本主義發展體系中存在“宗主——衛星”關系，發展中國家就像衛星一樣圍繞著發達國家，這些國家進行的生產與發展，都是基于發達國家需要的基礎，為發達國家提供資源和市場。而由于技術不夠先進、資本稀缺等原因，這些發展中國家只能依附于發達國家，他們的發展是一種依附的、不發達的發展。

在弗蘭克的研究基礎上，薩米爾·阿明進一步提出了“中心——外圍”關系，他認為在資本主義世界體系中，發達國家為了追求利益進行邊緣的擴張，發展中國家在這種擴張中依附于中心發展形成外圍。要想擺脫這種外圍狀態，發展中國家必須“脫鉤”，與本國的發展情況相結合，找出適合國家發展的最佳途徑，擺脫原有的依附狀態。

多斯桑托斯被標榜為“新依附派”，與弗蘭克和阿明都提出的“中心-邊緣”概念不同，他使用“統治國”和“依附國”來描述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關系。他的研究對20世紀七八十年代發展中國家經濟結構的反映更為完整。他提出的新依附論被稱為依附理論的正統流派。他提出了被學界普遍接受的依附的定義，認為“依附”是發展中國家內部結構的反映，包括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的內容。同時，他提出依附的歷史形態有三個階段：“殖民地依附”“金融——工業依附”和“技術——工業依附”。他對最后一個階段的依附給予了特別的關注，重點分析了技術壟斷的問題，也因此他的理論被稱為“新依附論”。

依附理論將彼時普遍放在發達國家的政治經濟學的視野轉到發展中國家，豐富了政治經濟學的內容，為發展中國家的發展提供了新的思路。

依附理論在國際傳播方面的發展

在依附理論的基礎上，學者們開始思考國際傳播視域下依附理論有何建樹。他們從跨國集團的海外傳播入手，研究在國際傳播領域內世界各國的“中心——邊緣”傳播體系，考察各國傳媒之間的關系。

國際傳播學者霍華德·弗雷德里克提出了“破化發展的傳播”這一概念，批評了置入式的廣播系統推動政治精英們的議程，把發展中國家本土文化邊緣化，削弱了民族本身的文化認同，抑制了發展中國家自身的發展。

哈米德·莫拉納提出：在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之間的傳播中，存在著多重依附關系。主要表現為：傳播技術的依附、傳媒體制的依附、傳播內容的依附、傳媒資金的依附和廣告的依附。發達國家通過對技術的壟斷、資金的控制和傳播具有意識形態的傳播內容和廣告，來占領發展中國家的市場以及進行文化入侵。

在傳媒依附理論的影響下，20世紀六十年代，許多理論家基于對依附理論的思考，進行了更深一步的考察。比如赫伯特·席勒在《大眾傳播與美帝國》中，提出“文化帝國主義”思潮，提到美國政府控制著跨國傳媒公司，把意識形態隱藏在跨國傳媒公司的廣告和傳播內容中，搶占他國的市場，進行意識形態入侵。

媒介依附理論的提出揭露了隱藏在發達國家媒介操控手段背后的剝削的關系，這種不平等的發展模式與國家間的政治經濟關系息息相關。發展中國家相對于發達國家來說，其發展的時間不長，政治體系和經濟發展都相對落后，在發達國家已經成熟運行的世界結構中不得不從各方面依附于發達國家生存，包括媒介與文化。而媒介的依附狀態又會進一步加深發展中國家在經濟和政治上的依附，進一步被發達國家所控制。

國內的國際傳播依附理論研究成果綜述

依附理論在國際傳播領域下取得了一定的發展，學者們對相關現象進行了研究，我國的學者們在這一領域上也取得了一定的研究成果。

早期國內學者對依附理論的研究大多著眼于發展傳播學這一分支，通過對依附理論的研究，理解中國在世界傳播格局中的角色，將傳播學與建設小康社會相結合，幫助國家的大眾媒介進一步發展。張媛媛在《發展傳播學視野中的媒介理論變遷研究》中提出，依附西方傳播媒介，會帶來嚴重的文化后果，更有甚者還會影響到國家政權，但如今全球化的趨勢打破了這種依附，中國得以發展自己的媒介內容。發展傳播學學者們普遍認為，雖然發展傳播學與中國的情況并不完全吻合，但其中的一些理論對當代中國很有參考價值，例如依附理論對發展中國家本土文化的危機意識就很有借鑒意義。

學者們的研究也從不同的產業入手，運用依附理論對中國各個產業的發展進行了分析，并為它們的未來走向提供了一定的建議。2013年，在陳靖霖的《電影產業國際化的軟實力分析》中，他從電影產業入手研究了以中國為例的電影產業發展史。他提到中國電影產業前期發展速度遠落后于發達國家，后來經過技術的發展吸取發達國家的信息，逐漸擺脫依附的命運，進入了國際市場，已經朝著全球電影產業中心區域前進。

隨著經濟發展和技術革新，網絡媒介開始成為重要的新興媒介影響著世界傳播格局，經典理論在此背景下也不斷地被重新討論和解釋。吳瑛、李莉和宋韻雅就提到，如今的世界信息體系日益“去中心化”，權力的分散使得西方媒體不再處于絕對的壟斷地位，但英美媒體仍然具有優勢。同時，中國媒體開始走出邊緣趨近中心，但想要在世界文化產業的競爭上處于重要地位，還需要繼續努力。

在將依附理論應用于國際傳播格局的基礎上，學者也擴展了這一理論的使用范圍。由于城市和鄉村的發達對比狀態與國際格局相似，國內學者已經開始嘗試將該理論應用于城市鄉村格局分析。2015年，劉晶和陳世華參考國際傳播中的依附狀態，將其結構套用到中國的城鄉傳播分析中，思考中國城鄉傳播新關系。

媒介依附理論的缺陷

隨著依附理論及其相關研究的不斷擴展，依附理論也開始逐漸呈現出一些不足之處。尤其在當今世界不斷發展的情況下，國際傳播格局發生了改變，學者們開始著手研究依附理論的缺陷并提出改善的意見。

首先，依附理論存在一定的落后性。由于依附理論提出較早，已經不能完全適用于當下的國際傳播格局，學者們基于當下的國際現實對依附理論進行了反思。比如，部分學者通過研究發現，一些發展中國家在意識到依附狀態的弊端后，開始進行相應的調整和創新，在各個方面實現了“脫鉤”。明安香就提到，以巴西環球電視集團為代表的發展中國家傳媒制作出口了一系列電視節目，已經反過來打入歐美等國，形成了其市場，依附理論對于這些國家間的傳播格局無法做出很好的解釋。

其次，依附理論在研究對象的選取上存在一定局限性。吳靖在《批判的國際傳播研究：傳播媒介在全球政治、經濟與文化秩序中的角色》中提到，依附理論雖然有效地批判了資本主義全球體系的運作，但它只關注到了國家的活動，將一切跨國傳播看作是國家行動的結果。依附理論忽視了許多小型共同體，這些群體的跨國傳播行為一樣會產生影響，但其傳播行為與民族國家的行動無關。為了選取更為適應現當代社會的傳播主體，挪威學者參考弗萊雷“群體媒介”理念，將研究中心轉至“社區”。

再者，依附理論存在只破不立的問題。與大多數的批判理論一樣，依附理論存在著一個明顯的局限：它雖然揭示了世界格局的不平衡問題以及全球化的負面影響，卻未能給出很好的解決方法。夏文蓉在《發展傳播學視野中的媒介理論變遷》中提到，依附理論批判了現代化理論的“媒介帝國主義傾向”，卻沒有對社會內部的媒介發展指出一條實踐路徑，暴露出只破不立的弊病。

最后，依附理論自身存在一定的邏輯缺陷。英國學者湯林森曾批評到，依附理論對國際媒介關系的關注很多時候被政治化。依附理論將發展中國家媒介發展落后都歸咎于西方發達國家的控制，但是卻忽略了其自身發展的問題，比如發展中國家自己的政治及文化陋習等。這使得依附理論陷入了陰謀論的陷阱，缺乏科學性。

結語

從20世紀六十年代至今，依附理論的發展已經過去了六十余年。學者們對其運用從國際間的經濟結構到政治結構再到文化結構，解釋了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之間的發展不平衡問題。在國際傳播層面上，通過引入依附理論學者們揭示了跨國集團通過控制跨國傳媒公司，把意識形態隱藏在傳播的內容和廣告中，以對其他國家進行市場搶奪和文化入侵的行為。

我國的學者也利用依附理論對中國特殊的傳播格局進行了解釋：全球化的趨勢以及世界信息體系的“去中心化”，逐漸分散了西方媒體的權力，中國媒體開始趨近中心。我國的學者還創新性地運用依附理論來研究我國的城鄉傳播格局問題，為國內媒介發展提供了新思路。然而隨著研究的深入以及世界格局的改變，學者們從各個方面對依附理論進行了研究，發現其存在選取對象過于宏大，只提出影響卻沒有解決方法，缺乏科學性等一定的局限，對當下的國際傳播格局缺乏適應性，急需發展和改善。日后的相關研究可以更多地結合世界發展的實際，研究在科技急速發展的今天全新的世界傳播格局，并相應地提出一些對亞非國家媒介創新發展的建議，為發展中國家進一步擺脫依附狀態奠定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