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染書香氣

王繼穎

春風帶著多彩的顏料，由南向北上下拂染，染出高遠明凈的天藍云白，染出翩翩歸燕羽翼和剪尾的烏黑，染出參差錯落的淺綠深綠，染出姣好多姿的姹紫嫣紅。

陽光是神奇的畫筆，有時是柔軟的羊毫，有時是硬實的狼毫，有時是柔韌的兼毫，有時是毛質粗疏的排筆。萬支光筆，隨溫度升降點染不息，染得晨昏變換，季節更迭，氣象萬千。

陽光一晃眼，染出又一個炎炎夏日。腳手架上的工人師傅，在老舊小區斑駁的樓壁上粘貼涂染，粘一層保溫板，涂一層水泥，染一層裝飾涂料，汗水一層層洇染薄薄的衣衫。樓頂上，還要粘貼隔熱層，涂染防水瀝青。秋風起時，蒼老的舊樓將煥然一新，就像精神矍鑠的書香老人，從此三冬溫暖，四時儒雅。

悶熱的午后，天色陰郁。植物園的樹林里、花叢間、草坪中、小湖上，數以億計的葉綠，襯托出火炬樹炬狀果穗兒的鮮紅、木槿樹鐘形花朵的淡紫、忘憂草喇叭樣花朵的橘黃、荷花與睡蓮花的白與粉……枝葉深處漏出悠悠長長的蟬鳴、歡歡喜喜的鵲叫、時隱時現的鴣啼，以及其他蟲鳥的歌吟。各色顏料自然融合，把和諧交匯的各種聲音、濃濃淡淡的木葉花味，染成渾然一體、交響飄香的醉人畫卷。眾香之中，西北步道南側的玉簪花味道最醇美，與其呼應的，是這段步道北側修竹茂葉散發的怡人清香。植物園建成多年，綠植漸長，色彩漸多，聲音漸繁，香氣漸濃。靜靜流淌的時間，旋舞著陽光之筆，把園子里的聲色氣息染得日新月異。

風唰唰啦啦乍起，緊跟著噼噼啪啪一陣急雨，把西北步道上的幾個游人，趕進園子西側的書屋里。刷臉進門，清涼的典雅和豐富的靜謐迎迓了他們。不大的空間內，幾排長方形書桌，幾排軟椅，兩張圓桌，兩對沙發，幾臺計算機。西面是敞亮的門窗，其余三面是齊頂落地的書架。分門別類貼著標簽的書脊，書名和圖案五彩繽紛，宛如盛放的繁花。書架間還嵌著四面窗，東面兩扇方窗，南北兩扇月亮窗。隔音的明凈玻璃，透進靜謐的樹綠和花紅，養眼又清心。桌邊的軟椅和沙發上，幾乎坐滿了人。

上幼兒園或小學低年級的兒童，由家長陪伴，捧著圖文并茂帶拼音的故事書，有時默默指讀，有時咿唔出聲。少年們看的，多是名著、歷史或科學類圖書，他們好奇而好動，也學會了沉默和沉思。書屋里最多的，是心神專注的青年，高中生、大學生或社會青年，在這里復習、預習或鉆研專業課，他們不時在書上勾勾圈圈，在紙上寫寫畫畫。讀書同樣投入的，是胖瘦不同、高矮有別的中年男女，還有滿臉皺紋的老先生。中年的閱讀，偏向興趣和綜合，身心俱穩，折射出歲月靜好的生活。老人手中的書，是政治和哲學類，萬事塵埃落定，內心的寧靜淡泊，在褶皺的眉宇隱現。

“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云影共徘徊。”隱形的清渠，流淌著綿長不息的源頭活水。靜謐氛圍里氤氳的書香氣，彌散著無限時空里的知識春風和精神陽光，浸染著各個年齡段的讀書人。書香的春風陽光，拂染出兒童少年生氣蓬勃的艷陽天，點染出青春的錦繡前程，濡染出中年的沉靜幸福，涂染出老年的矍鑠精神。

時光漫漫，在書香里靜染，歷史藏進厚重的內涵，現世溢出嫻雅的豐采，未來充滿希望的圖景。

外面天地間，成了一片風雨的海。靜靜的書屋，宛如一葉遮避風雨的方舟。書屋冬暖夏涼，四季恒溫，不僅有成千上萬冊紙質書，還有數字化書報系統，正是書香氣靜染的智慧結晶。靜染了幾十年書香的我，坐在書屋一角，面對一本《現代漢語詞典》，在手機文檔里寫下這篇文字。書架上繁花般的書脊中，藏有我的名字。我悄悄祝福，署有我名字的書中，有哪個篇章細節，能給與其邂逅的人，靜染一絲書香氣。

（編輯? 大江/圖 瀠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