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系統觀念是習近平同志所倡導的“具有基礎性的思想和工作方法”,應用這種方法進行傳統村落文化空間的現代性重構既要堅持全面系統的觀點,又要抓住關鍵,并且做到“十個指頭彈鋼琴”。系統觀念視域下的傳統村落文化空間重構需要更宏大的視域、更清晰的邊界、更系統地規律,不僅僅是還原歷史發展邏輯和傳統村落的空間交流關系,更是強調變被動為主動,在時間和空間上實現物理上的平衡。要深入思考傳統村落文化空間建構中的時間矛盾、空間矛盾以及治理矛盾,進而全面地、前瞻地、戰略地、整體性地推進這一過程,構建科學地組織和管理機制、全局性發展和保護格局、活化性修復和利用系統、現代性治理和風尚體系。
[關鍵詞]系統觀念;傳統村落;文化空間;現代性;重構
[中圖分類號]G249.27? ? ? ?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0274(2021)05—0009—09
[作者簡介]李亮,男,中共南寧市委黨校文史教研部副主任、講師,廣西古代文學學會理事,第十一批南寧市新世紀學術和技術帶頭人培養人選。研究方向:文化學、社會學。
系統觀念是習近平同志所倡導的“具有基礎性的思想和工作方法”,強調前瞻性思考、全局性謀劃、戰略性布局和整體性推進。通過系統觀念去研究傳統村落文化空間重構問題,是把傳統村落的文化空間作為一個復雜的系統,網狀地而不是線性地分析傳統村落文化空間的內部聯系以及與外部的關聯,傳統村落文化空間與外部事物之間的歷史邏輯、現實邏輯和矛盾關系。在認識論上避免孤立地、靜止地看待傳統村落的個體特性,而是全面地、聯系地、分層次、開放地認識傳統村落文化空間存在的矛盾和焦點問題。在實踐上以發展的眼光看待傳統村落發生發展的邏輯規律,既要看到主要矛盾又要注意次要矛盾,避免“風險疊加”“蝴蝶效應”這類普遍聯系的擴展和增強而發生的問題。比如在研究領域存在過于強調傳統村落個案研究,容易陷入孤立看問題的境地;過分強調傳統村落的文物特質,往往忽視傳統村落鄉村人居的基本屬性。在實踐中存在著忽視原住居民價值、過分強調旅游收入、過度建設等問題,最終不僅傳統村落的文化空間的保護沒有切實做到,而且還滋生出了一系列本該可以避免的矛盾。
文化空間是“定期舉行傳統文化活動或集中展現傳統文化表現形式的場所,兼具空間性和時間性。”1傳統村落文化空間由時空維度構成,文化在這一空間內發生、發展,并且不斷地運動著。“文化,或文明,就其廣泛的民族學來說,是包括全部的知識、信仰、藝術、道德、法律、風俗以及作為社會成員的人所掌握和接受的任何其他的才能和習慣的復合體。”[1]1而現代化是“個人改變傳統的生活方式進入一種復雜的、技術先進的和不斷變動的生活方式的過程”[2]305。傳統村落的文化空間的重構不僅僅要傳承傳統村落的“文化母本”原真性和嬗變規律,更要剔除傳統村落文化空間中仍然存在封建糟粕——傳統村落文化空間畢竟是封建社會的產物,因此傳統村落文化空間的重構不僅僅是要保留傳統村落的文化精華,更有樹新風、揚正氣的重要建設任務。
一、“系統觀念”應用于傳統村落文化空間現代性重構的意義和機理
2020年,在中央農村工作會議上,習近平強調,我們要堅持用大歷史觀來看待農業、農村、農民問題,“科學預見形勢發展的未來走勢、蘊藏其中的機遇和挑戰、有利因素和不利因素,透過現象看本質,抓好戰略謀劃”。傳統村落文化空間是“長期生產、生活、聚居和繁衍在一個邊緣相對清晰、特定地域中的農業人群所組成的空間單元。”[3]2將系統觀念應用于傳統村落的空間重構問題要求尊重傳統村落的歷史邏輯、“三農”發展邏輯和現代社會發展規律,具有高度的耦合性和現實意義。
(一)系統觀念要求傳統村落文化空間重構要有更宏大的視域
如果討論傳統村落的文化空間問題僅僅局限于鄉村的文化傳承與發展,或者僅僅作為一個局部的、區域性的議題,那么傳統村落的文化空間的價值、重構、趨勢以及應用的討論就會囿于現代與傳統的矛盾之中且成為孤立的討論村落發展策略的命題。系統觀念要求從更高、更寬、更廣的視角去思考傳統村落的文化空間重構,既要符合歷史邏輯和空間的邏輯。
一是傳統村落文化空間與周圍村落構成社會交流。馮驥才先生認為,“每個村落看上去都是個體,但實際上,村落之間的歷史生命彼此相關。在一些地域內,往往相鄰的村落在創建及發展的過程中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在共同的歷史命運、自然變遷、族片區演化中或分或合;在相同的氣候條件、自然環境、民族背景和生活方式中,共享著一致的民俗文化。”[4]傳統村落文化空間的形成并非是獨立建構的,而是諸多外部因素共同完成的,傳統村落往往以“群落”方式互相聯系、互為影響地存在。
二是傳統村落文化空間與自然環境構成生態依存。傳統村落文化空間是開放、自在的空間,與自然生態系統形成高度地依存、互補、互促等關系,甚至傳統村落的自然生態系統也是文化空間的一部分——生態系統并非是“純自然的”,而是在千百年的生產生活的實踐中居民生活經驗的改造和投射。當然更多的是形成了居民與自然環境的“天人合一”“和諧共生”的生態哲學,人與山川、河流、季節、風物等是一種互相關照和適應的關系,因此傳統村落的建筑和布局往往隨勢賦型,形成具有地域特點的村落文化。自然風物賦予傳統村落文化空間以構型、神韻、氣度,塑造傳統村落的文化性格的同時也左右著傳統村落的發展與演變。
三是傳統村落文化空間與城市形成資源互補關聯。城市與農村,尤其是傳統村落之間高度的互補性和協同性是傳統村落文化空間重構的重要動力,而近年來呈現出的“逆城鎮化”現象也證明傳統村落并非是單一向城市輸血,城鄉的互動將是未來社會發展的常態。而傳統村落文化空間與城市空間之間的關聯,會隨著二元結構的不斷演化而發展變化,英國學者埃比尼澤·霍華德提出來“城市—鄉村”模式,認為“可以把一切最生動活潑的城市生活的優點和美麗、愉快的鄉村環境和諧地組合在一起……城市和鄉村都各自有其主要優點和相應缺點,而城市—鄉村則避免二者的缺點”[5]6 。《中共中央關于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要求 “健全城鄉融合發展體制機制。構建區域協調發展新機制,形成主體功能明顯、優勢互補、高質量發展的區域經濟布局”[6]。
(二)系統觀念要求傳統村落文化空間重構要有更清晰的邊界
系統觀念要求從傳統村落的基本屬性出發,十個手指彈鋼琴,全面而細微地思考傳統村落文化空間問題。錢學森先生用系統論研究城市建筑問題,提出了復雜系統的概念。[7]13傳統村落雖然不如城市系統那么龐大,但是也自成復雜系統。賀雪峰將傳統村落劃分為自然邊界、社會邊界和文化邊界,傳統村落文化空間在三個邊界內形成相對封閉、完整的系統,同時又與周圍環境、所在城市存在著能量、精神、文化的交換關系,在文化空間內,實現的是族群的文化認同,在邊界之外形成的區域性文化認同、社會協同抑或是共同體,邊界內外既有明晰地界線,又相互影響。[8]30
作為文化母本的傳統村落在歷史的形成中遵循著一個自成系統的行為法則和價值觀念。如果將傳統村落文化空間進行層次劃分,可以分成為三個層次。分別為核心層,主要是傳統村落居民在千百年來所形成的世界觀和價值觀。傳統村落的文化空間最大的價值仍然是這種幾千年積淀的道德法則和生存倫理;在這一價值觀的驅動下,形成了中間層諸多的非物質化的秩序、規律、規劃、技藝等文化遺產,其外化形式則以建筑物、有形的文化產品等為主;傳統村落保護最外在最直觀也是最急迫需要保護的往往是傳統村落有形空間,是“社會成員對自己族群歸屬的認知和感情依附”。三個層面互相作用,構成了傳統村落的文化空間,體現了鮮明的歷史價值、藝術價值和科學價值。
如果把傳統村落的文化空間作為一個“母系統”,系統內部是由多個文化空間子系統構成的一個復雜的文化場域,比如,自然文化空間、建筑文化空間、生產文化空間、生活文化空間。這些文化空間承載著傳統村落居民的生活經驗和生活哲學,形成了獨特的文化群落,內含豐富、寶貴的文化信息基因庫藏。
(三)系統觀念要求傳統村落文化空間重構要遵循和總結更系統的規律
系統觀念要求傳統村落文化空間要遵循傳統村落的發展發生的客觀規律,這既需要尊重傳統村落的形成和發展的歷史規律,又要遵守現代社會發展規律、“三農”發展的基本邏輯。李培林認為,“在工業化、城市化進程中,村落的邊界發生分化,這種分化遵循著一個從邊緣到核心,從表層到深層、從經濟邊界到社會邊界的次序。而每一層邊界的分化,都伴隨著新的社會沖突和社會整合。”[7]142傳統村落文化空間的重構是在傳統村落的外在的物質環境、自然環境、社會環境等不斷地改變的情況下,不斷地調整、協同、協調和發展。
一是自組織與他組織的關系。傳統村落的文化空間重構是以國家對傳統村落的文化保護為前提的,是政策性的,利用國家行政權力和資金投入進行傳統村落文化空間保留、演化、發展的過程,是自上而下的行政過程,而傳統村落的文化空間重構則是對于這種形成過程的應激反應,是傳統村落國家治理的范疇。因此,既要強調政府主導,社會參與的“他組織形式”,又要強調激活居民內生動力的“自組織”形式。習近平同志認為,“要充分尊重廣大農民意愿,調動廣大農民積極性、主動性、創造性,把廣大農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化為推動鄉村振興的動力。”馮驥才認為,傳統村落文化空間的重構首先要讓文化在傳統村落中“活”起來,其關鍵是村落居民活起來,因為傳統村落“它的本質是民間的,必須是民間的……這一點也很嚴格,不可逾越。”[10]6-9想通過增加“添加劑”“人工色素”等方式進行重新設計傳統村落的文化空間的做法即使能取得表面的光鮮和暫時的經濟效益,但是也不能持久,最終或者喪失村落人居特質,或者喪失村落美學價值。
二是傳統與現代同一性邏輯。艾森斯塔德認為,“現代性并未使傳統解體,這些傳統反而是現代性永遠的建構與重構的源泉。”[11]20傳統與現代之間的繼承、互動和發展始終是在嬗變規律的支配下從未停止,因此,傳統村落文化空間的重構也必然是既符合傳統村落社會的發展規律,同時也是遵循現代社會生產生活需要的產物,這種建構既是傳統的,也是現代的,是“有機更新的”更是“推陳出新”。這種隨著生產力變化而演變的能力是傳統村落文化空間得以不斷更新和發展的內在驅動力,但是同時,這種驅動力一旦“停擺”就意味著傳統村落文化空間的斷裂。
三是國家出臺的一系列政策的影響。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明確要“全面實現鄉村振興戰略”,傳統村落不僅僅是保護的對象,也是文化產業投資的熱土。《國家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明確提出“歷史文化名村、傳統村落、少數民族特色村寨、特色景觀旅游名村等自然歷史文化特色資源豐富的村莊”“尊重原住居民生活形態和傳統習慣,加快改善村莊基礎設施和公共環境,合理利用村莊特色資源,發展鄉村旅游和特色產業,形成特色資源保護與村莊發展的良性互促機制”。[12]《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意見》指出,“立足鄉村文明,吸取城市文明及外來文化優秀成果,在保護傳承的基礎上,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不斷賦予時代內涵、豐富表現形式。”[13]尤其是強調村落與外部世界的關系,提出村落“互促機制”,“城鄉融合發展體制機制”、發展農旅結合,延長產業鏈、走農業合作社的集體經濟等發展思路為傳統村落片區的系統性發展提供了政策依據。
二、“系統觀念”視域下傳統村落文化空間重構的現代性矛盾
梁漱溟認為中國問題的內涵雖包括有政治問題、經濟問題,而實則是一個因西方文明沖擊而產生的文化失調問題。這一觀念至今仍有啟示。但是隨著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社會的飛速發展,中國農業農村發展取得歷史性成就、發生歷史性變革,并且現代性成為時代主題,這種解釋顯得不準確。傳統村落文化空間的現代性轉型是歷史發展的趨勢,既無可避免,又必然發生,尤其是傳統與現代的矛盾成為傳統村落文化空間重構的重要議題。
(一)傳統村落文化空間重構的時間矛盾
有論者認為,“傳統村落文化空間是世代所創建的具有歸宿感和安全感的空間系統,有形的建筑物和無形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實則是這個系統反映出的‘集體無意識,這種嬗變具有‘空間上的連續性與時間上的穩定性”[14]現代社會的社會形態的急促變化打破了這種連續性和穩定性,外在表現為村落建筑物的更迭,呈現出“新”“舊”“異”空間的“多重時空重疊整合”現象,建筑物美學的變遷折射出的正是傳統村落深層次倫理秩序的解體和民俗的變遷。一是倫理秩序的解體,有學者認為,中國大眾形成的“新五倫”(父母與子女、夫婦、兄弟姐妹、同事或同學、朋友)正在代替舊五倫(忠、孝、悌、忍、善)。[15]表現在傳統村落的集體和族群意識被多數人所忽略,家庭不再依附于家族的力量。這種解體是傳統村落的宗法制度、土司制度等都不斷消解,但是同時根深蒂固的小農意識、陳規陋習、宗法制度以及封建迷信、小農的鼠目寸光、人情高于法制等現象并未消失,又無法適應現代社會的發展需要,這種在矛盾、錯位、真偽、精粗之間不斷調整、變化、適應的狀態將在傳統村落文化空間的現代性重構中持續存在。二是傳統村落風俗的變遷。羅素說:“在人類歷史上,我們第一次達到這樣一個時刻:人類種族的綿亙已經開始取決于人類能夠學到的為倫理思考所支配的程度。”[16]259倫理的變化必然會導致傳統村落文化空間一系列固有的關系的解體和新型的社會關系的重建,比如舊有的節慶、習俗、宗教、信仰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而在商業思想的沖擊下,大量的偽民俗、假民俗粉墨登場,以丑為美、以陋為美等現象不斷涌現,破壞淳美的鄉風民俗。近年來,黨中央正在強調“留住最美鄉愁”,可以看作是傳統村落精神和倫理重構的理論和政策基礎。三是村落“舊物”無法適應“新需”。居民更需要現代性的寬敞明亮的建筑物,而傳統村落的舊建筑物往往顯得狹窄、陰暗,所使用的建筑材料也相對原始。因此很多傳統村落的居民選擇拆舊建新,造成了建筑群的雜糅和破壞。尤其是國家對耕地保護的“紅線”和宅基地政策使很多傳統村落試圖建設新村的想法無法實施,進一步構成村民對現代生活需求與傳統建筑無法滿足的矛盾。傳統村落的建筑風格、空間布局、裝飾藝術、營造思想都與現代鋼筋混凝土的建筑風格迥異,新舊建筑藝術價值對立。
(二)傳統村落文化空間重構的空間矛盾
傳統村落發展的滯后性和自成體系的特點與現代社會的某些理念和生產水平產生了矛盾,尤其是“城市中心主義”、工業中心主義的發展邏輯之下,傳統村落與城市發展的不均衡和不平衡越來越引人注意,體現在文化空間上是建筑物的破敗和資源的短缺,尤其是資金和勞動力流向城市,使傳統村落文化空間越來越成為無源之水和無根之木。
一是人口流失導致傳統村落文化空間空心化。城市是一個區域生產力的集中區域,生產力發展帶來了農村生產力的過剩和向城市流通,過去鄉村田園牧歌式的生活被打破,鄉紳、隱士等文化狀態解體,資源過分向城市集中,而且城鎮化進程仍然沒有停止。過分強調城市的中心地位,最終導致系統的割裂——雜糅、斷帶、同質化、人口的流失,近年來隨著精準扶貧、鄉村振興戰略等國家戰略的推動,這一現象有所改變。
二是資金不足導致傳統村落文化遺產瀕臨消失。現代化的轉型使傳統村落自身的手工技藝無法適應于現代化的社會需求,傳統小作坊式的生產方式無法與大工業時代和信息化時代相提并論,這種代差導致傳統村落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往往只能通過政府保護的方式予以延續。即便如此,當前老非遺繼承人大多年事已高,年輕一代很多繼承者積極性不高。主要原因是生效效率低下、工藝復雜,現代藝術無法有效與之銜接,尤其是營銷能力不足,使產品尚處于“待字閨中”狀態。
三是信息不對稱導致傳統村落文化重構無所適從。傳統村落的生產方式相對落后,尤其是無法適應信息化時代的生產生活方式,信息化是一場科技和人文的革命,傳統村落在管理人才、生產方式、經銷理念、物流速度等往往都無法適應大市場的挑戰,信息的不對稱性使傳統村落雖然擁有綠色生態的產品、美麗而動人的藝術,但是卻無法有效地走出村落。
(三)傳統村落文化空間重構的治理困境
傳統村落的文化空間在古代是通過鄉紳、科舉和官僚體制多維管理而成,形成一個“傳統村落—傳統聚落—傳統文化區域”的基本格局,家族與族群共同完成村落的治理,具有較強的自發性。而現代社會打破這種關聯,形成合作社的機制,但是改革開放之后合作社也逐漸淡化,村民自治由政府主導,缺少代表村民的組織利益團體,供銷社、信用社也并非村民自治組織,村兩委和鄉鎮政府更代表國家社會治理職能,其價值取向和行為方式已經偏離了農民自治的定位。傳統村落文化空間如何進行有序的治理在消散的村民中顯得無力而蒼白,生產力的落后和信息不對稱性使村落文化空間嬗變中不斷在撕裂和消弭。一是管理觀念的錯位。過于強調旅游開發、經濟價值,對傳統村落的文化保護停留在完成工作任務階段等管理觀念錯位現象仍然存在。二是角色的錯位。傳統村落由于缺乏資金,大部分指引企業進入,資本的牟利性與地方政府的強調政績的屬性與傳統村落的文化保護形成矛盾。企業、政府與村民同是傳統村落的管理者,但是由于村民的相對弱勢,作為傳統村落的構建者與使用者的原住居民則被有意無意地忽略,甚至將很多人看成是村落保護的障礙。很多傳統村落存在村民的邊緣化問題,有的傳統村落將居民整體搬遷,使傳統村落變成了一個展示歷史文物的博物館或者的休閑度假的旅館。忽略村民作為傳統村落所有有形和無形的文化空間的創造者和主體性地位的行為必然使傳統村落出現歷史的斷裂,最終陷入無法繼續傳承的尷尬。傳統村落居民與企業之間的矛盾一直存在,政府投入的保護資金往往也被企業收入囊中。由于村民得不到相應的利益,也就喪失了保護熱情,造成了一系列本來可以避免的人為破壞。
三、“系統觀念”對傳統村落文化空間的現代性重構的路徑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既要堅持全面系統的觀點,又要抓住關鍵,以重要領域和關鍵環節的突破帶動全局。”“必須在把情況搞清楚的基礎上,統籌兼顧、綜合平衡,突出重點、帶動全局,有的時候要抓大放小、以大兼小,有的時候又要以小帶大、小中見大,形象地說,就是要十個指頭彈鋼琴。”[17]注重系統的重點突破與整體推進相結合,去粗取精、去偽存真,歸回傳統村落人居本質,強調前瞻性思考、全局性謀劃、戰略性布局和整體性推進傳統村落的文化空間的重構。
(一)構建科學的組織和管理機制
傳統村落文化空間要注重系統的整體性和要素與要素的同一性關系,實現系統在靜態和動態實現發展的平衡關系。
1.建立以居民為核心的管理體系。有論者認為,“村落治理結構代表了村落權力結構的現實形態,它主要與三個變量密切相關:政府嵌入、村落秩序及村民集體行動”[18]其中,村民的集體行動是關鍵。近年來很多學者認為傳統的“活化”利用,那么首先要傳統村落的居民能夠“動”起來,激活村民的積極性,才是“抓住關鍵”,達到“以重要領域和關鍵環節的突破帶動全局”。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農村經濟社會發展關鍵在人。……解決好‘地誰來種、新農村誰來建的問題。”[19]159根據利益相關理論,政府、企業、村民、游客之間所關注的焦點不同,尤其是前三者之間也有明顯地差異,政府關注政績、村民關注生活改善、企業關注利潤,而三者又同時為傳統村落分別貢獻了政策支撐、資金自持和文化空間創造。因此,要協同好三者的關系,而不是過分強調經濟效益而使村落逐步走向衰落。因此,要強化政府的立法和協調功能,使村落文化空間的重構不偏離既定的方向,同時又要產生經濟利潤和長期效益,構建一個亦古亦今的詩意空間。
2.構建文旅協同發展機制。傳統村落的文化空間重構是一個創造更新文化形態和更多經濟效益的過程,恩格斯曾指出:“政治、法律、哲學、宗教、文學、藝術等的發展是以經濟發展為基礎的。”[20]199傳統村落文化空間的重構要在產業發展和村落保護協同的基礎上的,因此,要將文化空間的文化形態、特色產業、非物質文化遺產、特色農產品等進行系統的開發,通過文化空間的文化形態吸引四方賓朋,提升農產品和非物質文化遺產產業化的品牌效果和美譽度,讓旅游產業充分發展起來;通過農產品的現代化轉化和生產,實現傳統村落文化空間價值的再提升,也為村落文化空間的修復提供資金保障;傳統村落的手工藝品實現標準化生產和現代化工藝有機結合,拓展市場空間。
3.激活村落文化空間內生動力。傳統村落文化空間要想長期地可持續發展,既要引進源頭活水,又要強調內生動力。一是推動村民自組織能力建設。通過資金、技術的投入吸引“鄉賢”“歸雁”發揮作用。讓村落走出的企業家、文化人士、黨員干部等回饋桑梓,自覺投入到“文化再生產”和村落再發展之中,彌補村落勞動人口低素質的短板;二是建設好合作社,讓村民的利益以集體的形成呈現出來,同時又有利于村民更好地守住文化空間的真實性和完整性。通過政府監管、農民集體監管、劃定紅線、簽訂合同等方式,將企業投資置于合理的位置,收到合理的回報,利用好企業資金。三是傳承好非物質文化遺產,培育好傳承人,將非物質文化遺產進行有效的物化處理,形成可觀的經濟效益,同時傳統村落的建筑物、自然環境、特色節假日等均有審美價值和科學價值,具有文化產業的發展潛質。
(二)構建全局性發展和保護格局
構建“城市—村落群—傳統村落”的傳統村落文化空間有序交換系統。傳統村落個體發展是在“聚落”范疇之內形成的,并且與城市一起構建起區域性的文化空間。傳統村落文化空間的重構必然是在與外部的環境的交流中發展,在歷史的嬗變中前進。因此,更要有前瞻性規劃、區域性布局,自覺融入區域性發展的大格局中,系統地構建起傳統村落文化空間的內外部空間環境。
1.構建傳統村落村莊共同體。要將傳統村落的文化空間的生產生活功能進一步發揮,完整自身的造血、空間保護和“詩意棲居”的有效結合,形成“生產—保護—發展”三位一體的規劃格局。其中,文化空間的建筑物、綠地、山水、田園等形成完善的自然空間系統;文化空間的民居、祠堂、街道、宗廟、村規民約等形成適應村落發展的社會空間系統;文化空間的特色節日、宗廟活動、手工技藝、風俗風尚等形成凝神聚力的精神家園;傳統村落的特色產品、非遺技藝、旅游開發等形成村落繼續發展的經濟基礎,在村落的經濟社會建設中重構傳統村落的文化空間。
2.構建傳統“聚落”的村落群空間聯合體。傳統村落的集中連片進行有效規劃已經為學界共識,馮驥才認為,“把相鄰與相關的大大小小的村落作為一個整體對待,有助于村落人文的相互支持以及歷史記憶的傳承與傳統生命力的保持。相反,一刀切地將所有村落孤立地‘保護起來,難免會走向標本化和景點化”。[4]傳統村落的群落化和片區化規劃應不囿于傳統村落集中連片保護利用的范疇,甚至可以將臨近的非傳統村落的村落一起納入規劃中,更容易使傳統村落文化空間形成“場”效應,可有效地規避單一村落的風險。因此,繼承傳統村落與周圍環境的歷史和現實的關聯,形成產業互助協同、文化產業協同、旅游管理一體化,有效整合各方資源,形成更大的文化空間,形成村莊聯合體。
3.主動融入城鄉互動的格局。習近平總書記在2013年中央城鎮化工作會議中指出,“要依托現有山水脈絡等獨特風光,讓城市融入大自然,讓居民望得見山、看得見水、記得住鄉愁”“把城市放在大自然中,把綠水青山留給城市居民。”[21]《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意見》要求:“加快形成工農互促、城鄉互補、全面融合、共同繁榮的新型工農城鄉關系。”[13]“城市是地域生產力的集中表現……城市從內部社會結構的分化到開放式結構的地域性擴張,其功能之一就是通過市場關系配置區域和空間資源。”[22]通過城市“巨系統”的龐大資源優勢,傳統村落文化空間的重構要弱化與城市的沖突,充分利用城市的資金、技術、智力等優勢,與城市形成共生、互補的邏輯關系。傳統村落文化空間是城市轉移生產力的場所,也是市民體驗性消費的空間,城市是特色的農產品、手工藝品的銷售市場,同時傳統村落的文化空間重構也要置于城市發展的大格局中,形成城鄉互動格局。
(三) 構建活化性修復和利用系統
2015年1月20日,習近平在大理市灣橋鎮古生村考察工作時強調:“要走符合農村實際的路子,遵循鄉村自身發展規律,充分體現農村特點,注意鄉土味道,保留鄉村風貌,留得住青山綠水,記得住鄉愁。”吳良鏞先生《北京舊城與菊兒胡同》則提出有機更新理論[24]。雖然該理論主要是研究城市,認為城市作為一個有機體,其“細胞”不可避免地在“代謝”之中。傳統村落也是如此,留住的傳統村落文化空間僅僅是一個歷史鏡像,而傳統村落非物質文化遺產將是一個的繼續發展、不斷創新的過程,不可能終結于某種階段。要依據傳統村落的發展規律,通過生產力的發展使村落的生產關系不斷調整,要做到“有計劃的社會變遷”。
1.分類保護與功能調整相結合。“承認文化之間存在實質性的不同, 它們是由一個社會與其環境互動的特殊適應過程造成的”。這就意味著不同的傳統村落文化空間要依據其自身的特點進行因地制宜地個性化保護與傳承。對于不可再生的文物進行剛性的保護,絕不可以繼續破壞,甚至進行清空處理,形成“露天博物館”,對于淘汰建筑物的重新建筑設計要科學且適合現代人居特色,使居民居住環境真正得到改善,對于無法適應現代人居的傳統村落的民居、街道等,可以通過建筑新村的方式,對于舊文化空間騰空,形成“新村—舊村”的互動關系,新舊建筑物相映成趣,功能互補的模式。
2.修復與利用結合。2015年中央城市工作會議上,習近平總書記提出“提倡城市修補,開展生態修復,讓城市再現綠水青山”。傳統村落的修復應該為生態修復和建筑物修復同時進行,尤其是傳統村落的景觀基因的修復,有歷史和藝術價值的舊時建筑、街道等進行保留和恢復。對不適合現代人居的傳統建筑物進行現代性的利用,并且這些建筑物作為相關居民的財產性收入商品進行保留。對于村落文化基因,比如村落的禮制、家風、習俗等進行保留,有些不適合新時代的可以通過影像資料等進行保留。對于村落遺存的傳統手工藝品,在保留原有的特色和品質的前提下,進行現代性的技術改良,實現商品的現代化生產,增加產品的市場競爭力,讓傳統的工藝煥發出現代的光彩。
3.充分利用數字化的技術。《數字鄉村發展戰略綱要》提出“構建以知識更新、技術創新、數據驅動為一體的鄉村經濟發展政策體系” [25],通過數字化技術對傳統村落中無法再實現的內容進行現代科技處理,通過集體記憶重構文化空間,“每個傳統村落都有屬于自己的歷史、回憶和傳承,形成了各自寶貴的社會記憶” [26]。對村落文化空間通過現代的數字技術和影像技術進行有效的保護,既要保存好原生態的空間記憶,又要保留其工藝流程、建筑理念、材料來源等,使之完整地保存。同時也利用現代化的信息平臺將傳統村落產品與市場進行無縫對接,解決傳統村落與外界的隔絕狀態,實現市場轉化。
(四)建設現代性風尚和治理體系
2018年3月8日,習近平參加山東代表團審議時強調:“要推動鄉村文化振興,加強農村思想道德建設和公共文化建設,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引領,深入挖掘優秀傳統農耕文化蘊含的思想觀念、人文精神、道德規范,培育挖掘鄉土文化人才,弘揚主旋律和社會正氣,培育文明鄉風、良好家風、淳樸民風,改善農民精神風貌,提高鄉村社會文明程度,煥發鄉村文明新氣象。”鄉風文明是文化空間重構的“靈魂”,也是鄉村振興戰略的重要目標。以優秀文化塑造傳統村落文化空間的重構的精神力量,形成“最基本、最深沉、最持久的力量”。一是弘揚傳統村落文化空間的孕育出的村落價值。我國從古至今強調家訓、祖訓、村規和民約的價值,這些多是勸人上進、引人警醒的佳訓,比如強調耕讀、詩書、禮儀、忠孝、和睦等等,至今仍然值得我們推崇。二是倡導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尤其是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時代性和先進性是傳統村落文化空間重構的重要支撐。當下很多傳統村落還保留著很多陳規陋習,比如天價彩禮、大操大辦、封建迷信等,要去粗取精、去偽存真、取其精華、棄其糟粕、開辟新風,形成崇尚科學、崇尚美德的良好風氣。三是建設法制鄉村。要健全自治、法治、德治相結合的鄉村治理體系,提倡自治鄉村,尤其是傳統村落的鄉規民約是文化空間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有效規范村民言行的重要法制補充,可以提升鄉村治理的水平。
四、余論
傳統村落文化空間重構歸根到底是傳統村落的居民對于現代社會文化的交流與碰撞,必然是傳統的,也是現代的,這一過程不僅僅是還原歷史發展邏輯和傳統村落的空間交流關系,更是強調變被動為主動,在時間和空間上實現物理上的平衡。
這一過程是生產力發展的必然結果,遵循時間和空間的規律,且這種變化是不可逆的。因此,要用思考復雜問題的方法,分清主次矛盾、抓住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尤其是事物發展的內因來解決問題。同時空間重構絕非是文化空間本體的問題,而是整個傳統村落乃至傳統村落片區的整體社會發展問題,最終成為“詩意的棲居”。因此,強調系統的整體性和要素與要素的同一性、注重系統的重點突破與整體推進、注重解決非平衡問題,推進系統走向動態平衡。袁偉時在《中國現代思想散論》一書中指出:“作為觀念的文化只能在自由競爭中生存和發展,強迫別人接受或拒絕到頭來都無濟于事。… …各種異質文化歸根到底要在互相交流和沖撞中才能激濁揚清,互相融合和發展。” [27]“自組織的形式”是不可或缺的管理方式。
《國家“十一五”時期文化發展規劃綱要》明確要建設“國家級民族民間文化生態保護區”。傳統村落與周圍的山、水、田、林、標志物、村莊等具有歷史和現實聯系,可以一并加以保護和統籌利用。“對傳統村落的保護既不是像對待文物那樣孤立的封存,也不應當是城鎮化建設和旅游開發那樣喧囂熱鬧。要關注人、物、景、情的協調一致,突出人在村落中,村落為人用的目的。” [28]傳統村落作為一個村落群甚至一個城市的局部,強調系統性是從更為宏觀、更全局的視角去謀劃傳統文化空間問題,才能達到最大限度地節約資源、提升效果的目的,因此要突出全局性謀劃。傳統村落兼具有文物特質和鄉村本色,是鄉村振興戰略和生態文明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留住鄉愁”的文化根本,傳統村落問題必然要求戰略性布局。傳統村落作為一個有機的系統,要考慮整體與局部的關系,把傳統村落文化空間作為一個整體,加強整體性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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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