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種穎
《“先鋒的品格”,還是“先鋒的技巧”?》一文中說到,“素材和媒介物 ,不止是表現的手法 ,他有效而又肌理分明地將外在的技巧、道具陳設與演員的表演相糅合,架構入該劇的大環境中 ,使之成為結構性的內容 ,而不僅僅是流于表面的形式革新”。這是對戲劇舞臺媒介創作方式的理想表達。
而對于近期孟京輝新上演的獨角劇《狐貍天使》,正想要談談以下幾點:
看完接近2小時的戲后,不由得感嘆這就是“典型的孟京輝式風格”——迷幻電音和psycho式獨白,高飽和、對撞色的舞臺燈光設計和帶著強烈的音樂聲效沖擊。一直以來孟京輝的戲劇就非常注重舞臺形式感的表達,整體看下來又是一場非常注重觀眾視覺觀感的表演。印象比較深刻的是,其中大約第三個關于綠杯子的故事,營造出了很好的夢境感,可以感受到一種漂浮緩慢的真的如夢一般氛圍。同時綠杯子故事中那種不緊不慢的敘事和若有若無的劇情還有道具的意象,不自覺地聯想到了《穆赫蘭道》電影中對夢塑造出的那種模糊的朦朧感。
舞臺比較妙的一點是加了一些比較有趣的道具互動,運用不同的材料質感和使用方式來表達一種抽象的情感。比如演員穿著粘貼材質的衣服在墻上掙扎打滾,把生活與人的內在關系以另一種方式顯現出來。還有大量的白色乒乓球從背景后面涌出來這一動態材質的表達,就很好地表示出主角噴薄而出的欲望和滿足感。當然也有用得比較欠缺的地方,比方說主角有一段站在臺前唱歌,酒瓶分別堆了幾堆,分布在舞臺三個不同的角落。也許是想利用壁球把酒瓶一堆堆擊倒的聲音,但是由于角度或者一些別的原因,只斷斷續續倒了一些,導致發出零零散散的聲音,反倒有些搶了主角唱歌的注意力,有種為了用道具而用道具的感覺。
《狐貍天使》的劇情弱大概是這部劇最大的硬傷。整個故事是由5個分隔開的小故事構成,卻沒有一個合理的內在邏輯串聯,以至于劇情的散碎,就像是盤掉落一地瓜子,食之無味。前幾幕可能借助了視覺上帶來的前期優勢,會讓人感官覺得還不錯。但是后面有些太過于拖拉,劇目中也摻雜太多的演唱橋段,新鮮感一過就有點坐不住。而且把個人覺得最俗的一個故事放在最后,失去了把散落的故事重新圓好的機會,導致看到后面就真的有點興味索然。孟京輝說:“希望拋棄掉劇本本身,更注重美學。”但我覺得他的美學就跟陳漫被外界評論的一樣,把老一套的東西像公式代進去。把被他“拋棄掉的劇本”,從他的“美學”里剝離出來單獨看,也并沒有什么獨特的地方,就是典型膚淺的現代都市男女情感短劇。我們回過頭看《琥珀》《一個無政府主義者的意外死亡》《我愛XXX》等等這些戲,放在當代文化語境下,這些作品無非講的都是些陳詞濫調的東西,但即使到今天的《狐貍天使》中,也沒有內容意識上的更新。孟京輝的戲劇總是用“刻意加大的游戲色彩與抒情性的歌唱”,來掩蓋自身劇本情節的單薄,同時以先鋒性這個巨大的幌子,套住了當下的一批年輕人。長久以往,不利于青年人的審美感知培養。
劇作弱就是思想弱,戲劇是綜合的。一部好的戲劇作品不應該只注重于對視覺和舞臺形式的表現,只能說這是戲劇的一部分。從根源上講,這純粹只是種滿足人們獵奇心態的“新鮮感”。戲劇的先鋒性,不僅僅只是在于形式新穎這一表象,而真正在于的是對社會本質的一種反叛。
以孟京輝這一出戲劇為例,反映出了當代大眾社會思想上的一種貧瘠或者是冷漠,它大行其道的扁平也許只是來自人們已經麻木,已經不想再較真,已經放棄去改變什么。對于這樣一出戲,卻仍能被吹捧成一出好戲,可見大眾消費市場呈現出一種多么荒誕的局面。一個真正值得品讀的東西,是可以究其本質真正進行更深層次探討的,任何作品在創作之初都應避免這種只是“流于表面的形式革新”,除非那不是創作,那只是批量生產。怎樣避免?或許劇作的創作是一個突破口,但更重要的是,創作者的知識框架是否也愿意更新至當下時代的版本,這種更新是全面的代碼更新,而不是局部的修補丁。一張90年代的舊船票已不能登上2021年的新船,重新買票吧,導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