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辛
2004年,黃愛香在北京大學第三醫院做護工。
當時,我因胃病住院,全身上下插滿管子,骨瘦如柴。這段時間,作為護工的黃愛香,對我照顧很細心。一個月的治療和護理之后,我康復出院了。
因為細心負責,黃愛香在我出院后被請來家里繼續做護工。這一來,就是17年,從2004到2021年,我從83歲到100虛歲。
家就住在北大附近,孫子孫媳和我住在一起。大家相處和睦。小黃說,十多年來,從未見我生過氣。小黃每年回家探親,一般一個月,工資照發,來回路費都我來付;病了,醫療費也由我承擔。在我家,小黃很安心,這讓我在17年里遇到各種困難都能克服。
我自幼父母雙亡,一生患過多種疾病,幾十年艱苦工作中都伴隨著和疾病作斗爭。小黃初來乍到,就改良了我的飲食習慣。例如,以前我早上不喝牛奶、不吃雞蛋,也不多吃蔬菜、水果,經過小黃調理,全改變了。就這樣,我的營養得以加強,胃功能逐漸恢復正常,體重增至60多公斤。
只是,這些年肺部又出了問題。三十多歲時,我得過肺結核,后來鈣化,近年來一遇到感冒就容易轉成肺炎。幾年前因肺炎高燒,兩次住院都是小黃日夜陪住護理。最嚴重時出現神志不清,半夜突然從床上爬起,踉踉蹌蹌奔向室外。若不是被及時發現,后果不堪設想。2009年,還患過帶狀皰疹,在家人和小黃精心照顧下才渡過難關。
每天,我都要吃多種西藥,病情變化了還需要和醫生及時聯系,按醫囑調整。醫藥管理方面,小黃井井有條,從未發生差錯。有時半夜聽見我咳嗽,都能及時把熱水或丸藥送到床前。90歲以后因為腰彎不下去,洗腳、剪腳趾甲都需要她幫助。我有時開玩笑說:“照顧高齡老人比兩三歲的孩子還要操心。”
對我而言,小黃既是阿姨、護工,又是工作助手,還要負責外聯工作。
她為我書法創作以及各種藝術捐贈活動做了大量的輔助工作。90歲以后,我聽覺變得遲鈍,下大雨連雷聲都幾乎聽不見,但寫字時視覺很好,手一點不抖。海南待了五年,為北大、北大附小、泰山博物館等單位,創作了數百件書法作品,其中包括不少的大幅作品(丈二、八尺、六尺的紙)。去年疫情期間,我幾個月連房門都未出,天天創作,為北大七十周年國慶書法展覽創作了四十幅書法,北大黨委常務副書記于鴻君稱贊我98歲高齡寫出了“高質量”。書法創作要求“一氣呵成”,精神要高度集中,所以輔助工作特別重要——小黃做了一切文房四寶的準備工作,還有書寫時鋪紙、移動、吸墨、蓋章,字寫完后拍照、發微信、郵寄……由于我承擔的工作較多,對外聯系也較多,但聽力越來越差,有助聽器也聽不清楚,所以手機的使用、信息的保存都要依靠小黃,否則生活跟不上“現代化”要求。照顧這樣一位90多歲、工作忙碌的老人,真是不易。
17年來,黃愛香在我家工作表現可以用八個字來表達:“善良”“誠實”“勤勞”“好學”。時間長了,她把中國農民原有的良好素質得以弘揚,思想境界也更開闊了。看見我對公益熱心,她感到人活著應多為別人做些好事,于是幾年前她開始師從我學習書法,學些真實本事,以后為家鄉在精神文明建設方面做些有益的事情。有志者,事竟成。經過這些年下苦功,小黃學了篆書,臨寫峰山碑,一遍又一遍臨,一個字又一個字反復推敲,不斷地改正缺陷,完成了全部231字的臨寫。2015年臨本曾在泰安市美術館展出并為該館收藏,后又收入泰山風景區管委會所編的“鑄魂”畫冊。2018年,四件黃愛香書法作品還參加紀念香港回歸21周年書畫展。2015年,小黃還加入了家鄉的書法家協會。
對讀書,小黃也逐漸產生了興趣。前幾年她和我到北京琉璃廠書店,我進店看書,小黃坐店外臺階上打瞌睡。后來,特別是學習書畫后,自己也進店翻閱圖書畫冊,購置一些書畫資料,現在她自己也有一個小小書庫。
她原來想得很簡單,出來打工就是為掙錢。后來,慢慢感到不僅是為了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