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期間的消費支出，分手后可以要回嗎？

復林

戀愛期間的消費，一般男方花費較多。家住沈陽市的張浩與女友戀愛期間，出手大方。后來兩人戀情中止，張浩要求女方一分不少歸還花出去的錢，還逼迫女方寫下“欠條”——

她想考研，男友卻催她結婚：“女子無才便是德，讀研就是浪費時間和金錢?！?/p>

李妍來自黑龍江省伊春市，2015年考進沈陽市某大學。2019年暑假，學習基礎比較薄弱的李妍早早備戰考研，在沈陽市皇姑區報了個輔導班。29歲的張浩是輔導班的英語老師，口語很棒。李妍的英語基礎比較弱，遇到超級棒的英語老師，她覺得這次報的輔導班物有所值，上課特別認真。

張浩似乎對李妍格外關注，不時在課堂上提問她。李妍結結巴巴回答后，張浩總是面帶微笑，然后對她進行糾正或者提示。一次下課后，張浩讓李妍留下來單獨交流，表示愿意免費為她“開小灶”，幫她在短期內提高英語水平。李妍不知道張浩的用意，婉拒了：“張老師的時間這么寶貴，我哪敢占用？”張浩凝視著她說：“助人為樂嘛！”李妍看張浩不像開玩笑，自然求之不得，便點頭答應了。

此后，兩人頻頻見面。但是，張浩很少輔導李妍英語，大多數時間都是帶著她吃飯、逛街。李妍雖感覺張浩“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不好意思拒絕。

一次，李妍無意中提及她的電腦配置差，上網很卡，張浩聽了，當時也沒說什么。誰知幾天后，李妍收到一個快遞，拆開包裝發現里面是一臺雙屏電腦，發票顯示購買人是張浩，價格29999元。李妍大驚，打電話問張浩是怎么回事，張浩說他已經深深愛上了李妍，電腦就是送給她的禮物。

張浩的表白，讓李妍心動。李妍長相漂亮，在大學也是?；墑e的女孩，追求者并不少，但她從沒動過心。自從上了考研輔導班，李妍就被張浩的口才折服。張浩免費給她“開小灶”背后的良苦用心，她也有所察覺，但萬萬沒想到他竟如此慷慨大方。她覺得，張浩雖然外表普通，但能真心對待她，遂同意與他進入戀愛模式。

李妍的父母是普通工薪族，每月只給女兒1000元生活費。她報考研輔導班的學費是在支付寶上刷的花唄。她與張浩確定戀愛關系不久，張浩無意中看到她還欠著花唄4000元，當即轉賬4000元到她的支付寶，讓她還上。李妍不好意思一直讓張浩為她花錢，表示要退還給他。張浩卻說，這是男友應該做的，讓她不用在意，早點習慣。

漸漸地，李妍對張浩主動給她買禮物、發紅包習以為常。有好幾次，張浩還幫李妍充值校園卡。兩人戀愛期間，張浩到底花了多少錢，李妍并沒計算過。

2020年2月下旬，考研初試成績揭曉，李妍雖然達到了國家線，但因為跨專業考研，專業基礎知識拉低了總分，不符合所報考學校的要求。她有點不甘心，決心再考一次。此前從沒有表示異議的張浩卻提出了反對意見，說他家里催婚，讓李妍放棄考研的想法，早點跟他結婚。李妍說，她的本科是“雙非”（非985、非211）院校，研究生應該到“雙一流”大學讀，這樣找工作時底氣才足。張浩卻不容置疑地對她說：“女子無才便是德，讀研就是浪費時間和金錢?！边€說等李妍拿到學士學位就結婚，他的收入足夠養家，結婚后李妍就在家相夫教子，做全職太太。

李妍和張浩相處了大半年，張浩從未提過這些要求，她覺得男友的說辭十分突兀，她也根本沒有做好結婚的心理準備。

她提出分手專心準備二次考研。成績出來后，他卻以向招生辦舉報相威脅，要她寫下欠條，同意償還他在戀愛期間的支出

李妍向來快人快語，她直接亮明觀點：“我從沒想過做全職主婦，如果你執意堅持，那我們不合適。”張浩表示自己的想法由來已久，之前沒有提及，主要是想著李妍大學還沒畢業：“憑你的學習底子，邊談戀愛邊跨專業考研，考不上本來就在我的意料之中。”隨后，張浩再三對李妍進行說教，說男主外女主內，本就是傳統。他還拿自己的父母舉例：“我父親在福建開工廠，我母親全職打理家務，我們三兄妹個個成才?！?/p>

對張浩如此陳舊的觀念，李妍感到不可思議，直言：“那是你的想法，我的人生我做主?！彼卜催^來做張浩的思想工作，勸他支持自己考研或者就業：“我想做獨立的職業女性，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彼此對等，共同進步。”兩人各持己見，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后，張浩說：“我給你充分的時間考慮，你就是讀了研又怎樣，照樣難就業。”

自從兩人的觀念發生分歧后，張浩的“暖男”人設很快逆轉，妥妥地成了“直男”。李妍只要對他的微信沒有及時回應，就會受到他的指責。一天晚上，李妍參加同學聚會，喝了點酒，微微有些醉。散席后，有男生護送她回校外出租房。當時張浩正在李妍出租房的樓下等她，遠遠看見李妍被一男生扶著肩膀，他快步沖過去打了李妍一記耳光，并怒斥男生圖謀不軌。李妍酒醒后一再解釋，張浩根本不信。

在一次次的沖突中，李妍對張浩的感情被消磨殆盡。2020年10月，即將二次考研的李妍不想再受到張浩的困擾，果斷提出分手。張浩屢屢求和不成，表示同意分手，但要求李妍把兩人戀愛過程中他花的錢一分不少退還給他。他在微信上開出了明細，花費的時間、地點、金額、用途清清楚楚，共計121558元。李妍驚愕不已，萬萬想不到張浩的心思如此縝密。她斷然拒絕：“這些支出都是你自愿的，其中大部分都是我們共同消費的?！?/p>

2021年2月28日，李妍第二次考研的分數揭曉，她的初試成績在報考的大學同專業中排名第一。相隔數天，張浩就給她發來了微信語音：“恭喜你呀，考研上岸在望，但這只是初步結果，假如我向學校招生辦反映情況，說你以談戀愛為名騙我的錢，你恐怕就要前功盡棄了。”李妍驚恐地問：“你想怎樣？”張浩回復：了結雙方之間的債務。李妍表示她拿不出這么多錢，張浩說只要她立下字據就行。

為了擺脫張浩的糾纏，更害怕張浩向學校招生辦亂說話影響她考研的錄取結果，數天后，李妍通過微信核對戀愛期間張浩支出的款項，寫下欠條并拍照，通過微信發給了張浩，內容為：欠款人李妍，與張浩戀愛關系破裂，自愿償還男方在交往過程中一切經濟損失，共計121558元整。李妍還承諾，從2021年4月起，她每月15日按時向張浩打款3000元，直到還清全部欠款為止。

李妍發送欠條的第二天，張浩又給她發微信：“我跟你坦白吧，這個策略是別人教我的，主要目的就是讓你跟我和好，沒想把你逼成這樣……你不用還了，保留這句話就行。其實，我就是想跟你好，真沒想過要跟你分手。這確實是下下策，把你逼成這樣，對不住了。”李妍再次拒絕了張浩和好的要求。

法院：男子在戀愛期間給女子贈送禮物及消費支出是為了培養感情、維持戀愛關系的贈與行為，不是借錢，不必全還

見李妍鐵了心要跟自己分手，張浩于2021年4月21日將李妍告到了沈陽市皇姑區人民法院，要求李妍還錢。

一審法庭上，李妍辯稱，所謂的欠款全部是張浩在雙方戀愛期間的日常消費支出，她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出具欠條，只是為了擺脫糾纏，防止張浩對她再有更大的傷害。

庭審期間，法官詢問得知，原、被告雙方從未互見父母，也未舉行過求婚、訂婚等儀式。李妍同意按照電腦原價返還張浩29999元，其他款項經調解雙方沒有達成一致意見。法院經審理認定，雙方戀愛期間，張浩通過微信轉賬、網絡購物、代還花唄欠款、校園卡充值等方式，為李妍支付款項合計121558元。

關于原告給付被告款項的性質，原告主張為附條件的贈與，且被告已經出具欠條，應當按照欠條金額予以返還。而被告則主張上述款項均為一般贈與。

法院經審理認為，原、被告戀愛期間并沒有欠款事實發生，結合原、被告的聊天記錄、欠條的形成過程，不予支持原告的請求。被告主張駁回原告的全部訴訟請求，但對于價格昂貴的筆記本電腦，贈與方主張返還，符合民事活動中的公平原則?，F被告同意按筆記本電腦原價格返還，原告也表示接受，法院予以確認。原、被告戀愛期間，發生的均為幾十元、幾百元及4000元以下款項支出，對于雙方戀愛期間發生的大額（超過4000元）財物贈與行為，結合雙方戀愛期間的收入情況、職業身份，在雙方結束戀愛關系時，被告應當返還原告。

2021年7月29日，沈陽市皇姑區人民法院做出一審判決，李妍返還張浩價值29999元筆記本電腦一臺，并返還張浩現金16060元。

一審宣判后，張浩不服，提出上訴。他的理由是，雙方戀愛期間發生的財物往來屬于附條件贈與行為。李妍的欠條是自愿書寫，應當尊重雙方的意思表示。雙方戀愛關系結束時，張浩欲實現的贈與目的無法實現，李妍對獲贈財物已經形成不當得利。欠條是對財產返還時間、金額、方式的一種確認，依法應當受到法律保護。

二審法院審理認為，張浩與李妍在戀愛期間并未舉行訂婚儀式，也未按照習俗給付彩禮，張浩向李妍贈送禮物及消費支出是為了培養感情、維持戀愛關系的贈與行為。張浩要求李妍按照欠條返還款項121558元的主張，因雙方之間并不存在借款的事實，一審法院結合雙方的聊天記錄、欠條的形成過程等實際情況，對欠條不予認定是正確的。一審法院從公平角度，平衡雙方利益及基于李妍認可的事實，判決李妍返還張浩價值29999元筆記本電腦一臺及16060元并無不當。

2021年9月16日，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終審落槌，駁回張浩的上訴，維持原判。

點評：

戀愛期間的贈與是否應當返還

要有所區分

江蘇大學法學院副院長、民商法學教授?方曉霞

贈與合同是贈與人將自己的財產無償給予受贈人，受贈人表示接受贈與的合同。男女雙方在戀愛期間，為了培養感情而相互贈送的禮物或是支出金錢的消費活動，一般屬于贈與性質。但戀愛期間男女雙方所贈財物是否應該返還，需要予以區分。戀愛期間的小額財物贈與或者日常消費支出應當認為是維系感情的必要支出或系雙方的共同消費，不應當要求返還。但是，戀愛期間雙方發生的大額財物贈與不同于合同法上的一般贈與，也不同于按照習俗而給付彩禮的行為，系基于雙方戀人關系而發生，往往是一方基于結婚或維持戀愛關系為目的的一種贈與，其贈與行為可以視為附條件的贈與。當雙方無法締結婚姻關系或戀愛關系終結，贈與財物一方的贈與目的則無法實現，因此，贈與方有權要求其予以返還。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