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衣裳

曹國秀

我有一件衣服，盡管年華已去，縱使不再光鮮亮麗，哪怕是浸透了不堪回首的往事，母親也把它珍藏著。

我有一件衣服，送給了摯愛的父親，卻被高高掛在衣柜中。對他而言，那是愛的衣裳，舍不得。

小時候，我的頭發就一直烏黑發亮、又濃又密，伙伴們都很羨慕。這歸功于母親每次幫我洗頭發時，都會在溫水里放幾滴茶油，營養又滋潤，洗完后柔順易梳。

那時，外公家有片茶樹林。每到寒露時節，我就會跟著媽媽去幫忙采摘茶籽。外公也會贈送很多茶油給我們。

5歲那年的一天，在采完茶籽回來的路上，我看到山上很多的野花開得正鮮艷，蹦蹦跳跳歡天喜地跑過去摘。母親在后面叫我小心，山坡很陡，慢點走，別摔跤。但興奮的我已把這些叮嚀拋至九霄云外。我無拘無束地奔跑，一下子就沖到山路上，母親喊也喊不住。

突然從山下開過來一輛大巴，正拐彎，與我迎面相撞。車燈碎了，我的額頭霎時流下來一股股的血，白衣服都染紅了。車上的司機和乘客都下來了。司機嚇得渾身哆嗦。我母親也嚇壞了，六神無主地痛哭：“天啊！這可怎么辦啊？”我望著她驚恐的眼神說：“媽媽，別擔心，我沒事！”說完，就昏迷過去了。大家都被感動了，紛紛說，這小女孩真懂事，流了這么多血，還知道安慰媽媽！

后來，我被送到醫院，院長說，這小女孩命大，差一點點就撞到太陽穴，那就沒辦法了！

我被縫了十多針，在醫院療養了半年才康復。還好，傷疤被頭發遮著，沒有毀容。

司機過來看望我，激動得熱淚盈眶，抱著我轉圈。

這位司機剛剛入職，他對我母親說：“我都想跳河了！還好，你女兒被救過來了！”

母親勸司機想開點，否極泰來，一切都會過去的。她說：“我之前也很怕女兒出什么意外，如果那樣，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你看，現在女兒康復了，不是好好的嗎？”

出院時，在談判賠償金的時候，我父母都同情司機，只要他負責醫療費而已，沒有要其他的賠償。司機感激涕零，重燃活下去的希望。

很多人知道這件事后，都說我父母笨到家了，換成別人，一定會大賺一筆。

可是，我父母并不這么認為，他們覺得女兒能夠平安無事，就謝天謝地了！他們要多多行善積德，回報恩情。

我的那件被血染紅的衣服，母親不知洗了多少遍，把它洗得干干凈凈，一直珍藏著。

我的轉危為安，讓父親格外疼愛我。20世紀80年代初，家境還不富裕，處于溫飽階段。每到過年，家里要采購年貨，還要買新衣服、準備來年的學費。母親說，小孩的個子長得快，就給姐姐買新衣服算了，妹妹可以接著姐姐的穿。身為妹妹的我，心里有千萬個不愿意，但也能理解家里的難處。父親堅決不同意，他說：“小孩子過年就是要開開心心的，新年新氣象，一切都要是嶄新的。我的衣服就不買了，留給孩子買衣服用。帶她自己上街去挑，買她喜歡的，才會高興。”

大年三十的晚上，我撫摸著心愛的新衣服，激動得久久不能入睡，盼望著新年的到來……

我一直都很感激父親。這份深情，埋藏在心底，永遠都不會忘記！

一年又一年過去了，我畢業，打工。白班，夜班，輪流轉。工作的壓力，讓我明白了父母撫養孩子的艱辛。

春節，我給父親買了件羽絨服，那是我有史以來買過的最貴的衣服。我給自己買衣服，最多不會超過300元。但是，當我看到這件羽絨服是超級防寒防水的，試穿一下，暖暖的，舒適極了。想到父親經常冒著風雨在外面干活，穿著它一定能夠抵抗寒冷，我毫不猶豫地付了款。可是，父親看到標價那么貴，舍不得穿，一直掛在衣柜里。

為此，我們不知爭論了多少次。每當我氣鼓鼓的時候，父親總是拾起地上掉落的一根根長發，心疼地望著我說：“你出門在外，要學會照顧好自己。掉了那么多頭發，肯定營養不良。”女兒行千里，慈父掛心頭。一場爭執化作無形。

轉眼，父親親自下廚，炒了滿滿一桌子的葷菜，都是我小時候最愛吃的。

其實，在外漂泊多年，我已經習慣素食。對于葷菜，沒有吃的欲望。

父親不停地夾菜到我碗里，慈祥地說：“多吃點！”

我點點頭，夾起來細細咀嚼，滿嘴都是濃濃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