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愛藏好

楊春燕

花生，歷史悠久，故事多，名字也多。最合人心意的當屬長生果和相思果。我國考古隊在漢景帝陽陵墓中就發現了花生的身影，距今至少已有2100多年的歷史。這小小的豆不像那好看的蘋果、柿子、橘子或石榴，它們的果實懸在枝上，紅紅、黃黃、綠綠的色彩令人望而生津，生出些許期待的心。花生只把果子埋在地底，等到成熟，才容人把它挖出來。你們偶然看見一棵花生瑟縮地長在地上，不能立刻辨出它有沒有果實，只有等到你接觸它才能知道。現代作家許地山的《落花生》，最精彩之處莫過于以物喻人。

落花生，俗稱花生、果仁，也叫長生果，是一種當年生的草本植物，其子房下的柄伸入地下所結的果實，即為現在常見的一種佐餐佳品，還可以壓榨成食用油，品味不凡。那么它是怎么來的呢？這里還有一段引人入勝、耐人尋味的歷史典故。

1979年，全國多家電臺熱播沈陽著名評書表演藝術家劉蘭芳的《岳飛傳》（117回）：南宋初年，金兵來犯，軍中大將岳飛精忠報國。然而，大軍因奸人秦檜所為，糧草短缺。這天，天空中降下了一陣堆積如山的雨！天神飛降“疾雨”，原來是一種從未見過的長條形果實，剝開外殼后里面是幾粒橢圓形的朱紅果仁兒。岳飛大笑：“感謝上天慈悲，賜我糧草，那就把這種果實叫做‘長生果吧！”

花生可以炒，油炸花生米最為常見。花生的角色多變。在影視劇中花生可作為價廉物美、非常應景的道具。影視劇中，地下黨或者游擊隊員在城內接頭多打扮成伙計或跑單幫，一般將地點選擇在四通八達易撤離的位置。進入門頭上掛著幌子且鋪子不大的酒館觀察四周后落座，向跑堂的點上一盤花生米，再來一壺二鍋頭，再點一份醬牛肉的場景少，不合身份也易遭漢奸、特務的懷疑。端上桌的花生米多為油炸，撒點鹽，扔進嘴一顆，然后用眼睛的余光警惕地掃一眼四周。時至今日，南京百年老字號“綠柳居”外賣特色菜品，油炸花生米依然備受追捧，入口嘎嘣脆，焦香味兒十足。

南京四大城門之一的太平門內，曾經有一所小學，但如今隨著城市發展已經消失不見，僅僅成為回憶片段中的南京太平門小學。學校中間有一個大操場，四周有一圈青磚建筑的教室和教研室。教室后面的圍墻邊有一片菜地，菜地里面就種有長生果—花生。花生，一半在地上。花生的花，夏季開，青青的花生株上，露出一點鮮黃的色澤。凌晨浴著露水，濕淋淋的;中午，反射著陽光，亮晶晶的，感受著驕陽的火熱。就在這時，小苞綻開了！一朵，兩朵，嬌小而醒目地裝點在萬綠叢中。盛花期，視線從教室窗戶里瞄過去，小小的黃花可人兒地散在卵形的綠葉叢中。綠里透黃，矩形蔥綠大地毯上，點綴著無數金色如天落凡間的仙子。江南熱風撩撥著我的發梢，熱風里有幽香襲來，一縷一縷的，那么溫柔。

花生的黃色小花開在靠近地表的枝葉上，低調得無須炫耀。花生，一半在地下。根毛滿懷感恩之情汲取著大地的營養，默默沉寂下去，在泥土的滋潤中相親相愛。當它體能耗盡的時候，生命化作了永恒經典的“長生果”。黑暗是光明的未來，光明是黑暗的靈魂。每年十月前后，大地開始了詠唱調，花生成熟了。一把抓住花生葉，使勁兒一扯，連根帶果拔起，輕輕抖掉泥沙，那一個個花生像鈴鐺一樣懸掛著。

20世紀70年代的孩子們把花生看得比較貴重，所以在高年級同學刨花生（收獲）時千方百計地做到“顆粒歸倉”。由于師生們沒有勞作經驗，在丫頭片子們一片激動得猶如銀鈴般的大呼小嚷聲中，一把把花生秧被抓起，稀里嘩啦的，一壟一壟的地里依然掉落了不少花生，撿得也容易，有時候一會兒就能撿起一兩把。扒開花生殼，不操心花生熟沒熟透，直接把勞動果實—花生仁丟進嘴巴里。男生們故作老成持重，偶爾冒出幾位喜歡耍酷，不時來個信手拋果仁，直接張嘴接住，在一片起哄喝彩中，那幸福的感覺如同玄武湖的湖水蕩漾起一米多高。

花生種植很好打理，一個窩里埋下四個豆，將來這窩成熟了，長在一起就是一顆。花生耐坨，它對于被種植的土壤要求并不太講究，只要松軟、干燥就行。南南北北的人們對于花生還是非常喜愛的，因其既可榨油又可食用。于是乎人們給花生賦予了無數的愛稱，除了“長生果”和“相思豆”，花生還被稱作“萬壽果”“地豆”“落地松”“番豆”“豆魁”。

對于花生的用途，我請教過廣東人。美食大省廣東，對于花生的制作來說最熱衷于榨油，以前的廣東人和福建人很喜歡用花生榨出來的油作為照明的燈油。除了出口創匯還有什么新鮮的食療方法？廣東民間，花生食法多用湯煮，煲熟食或炒吃或燉蓮藕，有花生糖、花生籺、豬蹄花生湯、花生糕等。還有蒸汽花生（咸干花生），可以做下酒小菜。

在南京棲霞山下，涵田棲云山房冷盤制作就有一道口味獨特的怪味花生米。主料：花生米5斤。輔料：麻辣鮮200克，五香粉50克，水500克，白糖200克。制作方法：鍋內加入500克水、200克白糖煮制5分鐘撈出，鍋內放油，下入煮制的花生米，炸至金黃酥脆，撈出撒入五香粉、麻辣鮮即可。怪味花生被碼在精致的盤中，端上高雅的餐桌，頓時身價倍增！

日子也好，月子也罷。過著過著，人們的胃口也開始了挑肥揀瘦。花生，被分成大花生和小花生。小花生口感好，價格自然高一點。小花生在定義上與本土豬和土雞一個概念，屬于沒有“混血”的最古老的品種。據說小花生抗寒性強，生長期也長，產量并不高。體態肥碩雄壯的大花生約在清末傳入我國，原金陵大學農林學院的農林實驗有記錄。大花生又被稱為“洋花生”，美國有種。

老舍先生描述大花生，自有一樂呵：大大方方的，淺白麻子，細腰，曲線美。這還只是看外貌。弄開看，一胎兒兩個或者三個粉紅的胖小子。脫去粉紅的衫兒，象牙色的豆瓣一對對地抱著，上邊兒還結著吻。那個光滑，那個水靈，那個香噴噴的，碰到牙上那個乾松酥軟！白嘴吃也好，就酒喝也好，放在舌上當檳榔含著也好。大花生、小花生，大花生米、小花生米;糖餞的、炒的、煮的、炸的，各有各的風味，都好吃。陰天下雨，煮上些小花生，放點兒鹽，來四兩玫瑰露，夠作好幾首詩的……冬夜，早早地躺在被窩里，看著《水滸傳》，枕旁放些花生米。花生米的香味，在舌上，在鼻尖。被窩里的暖氣，武松打虎……這便是天國！

人呢，終歸圖個實惠。大花生除了榨油出油率低，其他沒啥毛病，顆粒大，產量高，一窩最多可以起出一百多顆花生果，故而備受人們青睞。早些年山東是后來居上的大花生生產出口大省，“山東大花生”之美名就此傳開。在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以后的年夜飯，老南京人開始時興用山東大花生米在熱水里過一下，讓米皮起皺，再跟黃豆、筍干、八角、桂皮、香葉等加上各種調料一起大火燉開，小火再慢焞，起鍋后放在大蔑子筐里拿到陰涼通風處晾干，沒等裝盤，小家伙們走過來“嗖”地狠狠抓住一小把，跑出家門炫耀，美滋滋地咂著嘴覓一小下。大人們回頭回腦看都看不住，無奈跟著娃兒們后面直嚷嚷：“小炮子們，還沒上桌呢！就要給你們抓沒得賴。”

有人問一位智者：“請問，怎樣才能成功呢？”智者笑笑，遞給他一顆花生：“用力捏捏它。”那人用力一捏，花生殼碎了，只留下花生仁。智者說：“再搓搓它。”那人又照著做了，紅色的種皮被搓掉了，只留下白白的果實。“再用手捏它。”那人用力捏著，卻怎么也沒法把它毀壞。“再用手搓搓它。”當然，什么也搓不下來。“無論經受怎樣的揉搓，遭受了怎樣的毀壞，卻仍然保持一顆堅強的心，這就是成功的秘密。”一飲一食，得滋味是一重境界，得意味是二重境界，得神味才算化境。長生果入嘴或酥或軟，有清香，那種香飄滿鼻，吃進嘴里，卻瞬間變得清淡。淡淡的香味需要用心、用情去感受，否則稍縱即逝。

花生自然少不了愛的滋潤，相思豆名不虛傳。有一首關于花生的民謠：麻帳子，紅被子，里面睡個白娘子。白娘子指的就是花生。

還有更有趣的，那就是花生的葉子是對生的，太陽一落山兩片葉子便合在一起，大家說那是花生娘子關起門來不讓歸家太遲的老公辛耕進去。也有人說，那是花生娘子一個人在野外害怕，所以把葉子合攏了。女人生就只是“半邊天”，有道理。

愛情的價值暫且不論，色彩已經紛呈了。花生娘子某一天披上了七彩的外衣。在《劉三姐》《阿詩瑪》家鄉浪漫的七彩云南，原來還有起源于滇西南傣家歷代傳承的“土著”老品種—七彩野地花生。其艷麗花紋很像豹紋，在當地久負盛名。七彩野地花生屬薔薇目、豆科，屬一年生草本植物。

七彩野地花生果仁皮之所以是七彩顏色，是因為它擁有遠超普通花生的花青素。現在的七彩野地花生主要產自中國云南普洱孟連。七彩花生作為名不虛傳的長生果，用于日常食療配餐，更作為相思果，有較多茶客鐘愛把七彩野地花生當作茶點甜湯食用。七彩美麗卻絕對不是夢幻泡影，七彩花生嚼在嘴里，淡淡的甜味平和適中，完全不會刺激到味蕾。味覺如同情感一樣，既具有私密性，又具有通透性。苦情澀過了頭沒人受得了，甜蜜膩過了頭也招架不住。

原本甜跟苦相比，就有點跌份兒。老話說得好：“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如果換成甜那可就尷尬了，太甜了會齁死。吃果仁，只是份盲目的愛。吃下這份相思果仁，隨心隨意去生活，人生快活的樣子最好看。

飄雪的夜晚邊看書邊宵夜，意猶未盡，一時間淡忘了胖與不胖的困擾。有道是，人們終究走向中年的無奈、老年的曠達。一個人，恐怕更需要甜的心境。天下何處無云，人間處處有雨。天上的云朵很唯美、很富足的樣子。云和風纏綿悱惻、雨打不散的愛情，海浪拍打岸邊礁石的癡心，恐怕是世界上最為持久水潤的甜。

七彩花生里面的黑花生，又叫富硒花生，長得活脫脫一黑美人。黑色是在最近這些年才開始變得時髦，連黃豆里面的黑豆，玉米里面的黑玉米都頗具貴族氣質，且神秘著呢。一招鮮吃遍天早已無法滿足人們的欲望，還需一招黑吃遍天。要說這植物，還真是人類最好的朋友。黑花生富含了18種氨基酸，人類腦中含量最多的就是氨基酸。其中谷氨酸是構成大腦的主要原料，可以增強大腦功能，使大腦快活地發揮主觀能動性。

甜味兒很多人都喜歡，這似乎是天性，甜比苦要來得享受，至于是先甜后苦還是先苦后甜誰知道呢！甜，能讓人心情愉悅，在甜食中找尋到看不見、摸不到的閑情逸致。甜品幾乎都帶著一股淡淡的香味，甜在嘴里蜜在心尖上，甜可以緩解疲勞和焦慮，可以沖淡冬日的寒冷和孤獨。有些甜品經過花式打造，擁有了入口即化，令人毫無抗拒的靈魂出竅的能力。甜品里自然少不了花生，比如驢打滾里面的花生芝麻粒，再有花生甜湯、花生糕。

黃昏時分，神仙們在永恒的時光里閑混，打發無法窮盡的日子。古老的南京城出現了幾十年不遇的奇妙天象。空中，冷暖鋒交匯出現了“陰陽天”，灰色均勻又橫貫東西的云，讓夕陽變得好神秘。云很厚，一整塊，很規整，好似用尺子比量著劃過。奇特的西邊天上，有座山若隱若現，像極了海市蜃樓，民間把這叫做“云城墻”。也有朋友說，南京人把明城墻搬上了天，別夢依稀在，大江日夜流。來一盤油炸花生米吧，金黃色長生果咸津津、有滋有味，天上的云朵似乎也歡喜得咧開了嘴，人間滋味，就是如此任性又甜蜜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