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辟鴻蒙，誰為情種

梁月

在我國浩如煙海的文學名著中，男性不但在經濟和政治方面占有主體地位，同樣，男性也是愛情和婚姻中的主宰，而女性大多數作為男性的附屬品而存在。這樣的扭曲的觀念幾乎貫穿于整個封建社會。但是時易世變，到了明清時期，中國社會經歷了從社會政治、經濟制度到百姓日常生活的劇烈變革。女性的社會地位逐漸被人們所關注，開始出現了大量的以女性作為全書的靈魂和主干的文學著作，在這些文學著作中，對女性的描寫超越了對男性的渲染。而創作于18世紀封建社會末期的《紅樓夢》便是這類文學著作的經典代表。《紅樓夢》通過講述賈王史薛四大家族從興旺走向衰落的過程，向讀者們呈現了封建時代的腐朽和不堪，同時也通過對一組組生動形象的紅樓群芳的塑造向讀者們展現了紅樓群芳的婚戀觀。筆者認為紅樓群芳的婚戀觀大致可以分為以下四種婚戀模式：第一種是以邢夫人和賈赦、迎春和孫紹祖為代表的附庸式婚姻;第二種是以尤二姐和賈璉為代表的交易式婚姻;第三種是以薛寶釵和賈寶玉為代表的夢想式婚姻;第四種是以林黛玉和賈寶玉為代表的心有靈犀式愛戀。

一、附庸式婚姻

附庸式婚姻的特點之一就是女方依附男方生存。在這段關系中，男性是這段婚姻關系的主宰，男性擁有這段婚姻的絕對話語權。在《紅樓夢》中，最典型的附庸式婚姻便是寧國府的賈赦和邢夫人的婚姻。在賈赦和邢夫人的這段附庸式婚姻中，邢夫人在賈赦面前是沒有地位的，遇到事情的時候自然也就沒有話語權。那么邢夫人是如何失去在這段婚姻中的話語權，最終淪為賈赦的附庸的呢？首先，邢夫人沒有顯赫的家世可以依仗。邢岫煙作為邢夫人的侄女在來到賈府探親時得到了賈母的喜愛，允許邢岫煙在大觀園居住。而邢夫人命邢岫煙從每個月的月例銀子中拿出一兩月銀交給邢岫煙父母，讓邢岫煙父母靠女兒在親戚家的這點兒月例銀子過活。而邢岫煙自己在大觀園中僅僅是為了維持日常開支竟然需要典當自己的衣物。由此，我們可以看出邢夫人的家庭并不富裕，和賈家相比甚至可以說是拮據。其次，邢夫人在當時那個母憑子貴的世家大族中，她是沒有親生的子女的。而我們所知道的賈赦的眾多子女中，已經成婚的兒子賈璉是賈赦的原配夫人所生的;雖然我們不知道賈赦的女兒迎春是否也是原配夫人所生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迎春絕對不是邢夫人的親生女兒。賈璉和王熙鳳夫婦二人因為王熙鳳和王夫人的親戚關系在婚后并沒有在大房生活，而是在榮國府生活，并且王熙鳳在榮國府持家;而迎春也沒有得到邢夫人的養育，而是在大觀園生活，因此這對兒女跟邢夫人并不是很親近。在當時社會，單是邢夫人沒有子嗣這一點，就足以將她在和賈赦的婚姻中打入深淵，這也是她逐漸淪為賈赦的附庸品的原因之一。最后，邢夫人年老色衰。賈赦在家中是有很多個姬妾丫鬟的。而邢夫人年紀漸長，容顏已逝，自然不敵盛裝麗服的鶯鶯燕燕，所以也不會受到賈赦的寵愛。邢夫人在要求女子遵從三從四德的封建男權社會中，既沒有家世，又沒有子女，也沒有受丈夫寵愛的資本。邢夫人所享受的寧國府大奶奶的尊貴，完完全全是通過依靠丈夫賈赦的權勢而得來的。因此，她在這段婚姻中沒有絲毫底氣，丈夫賈赦擁有絕對的話語權，丈夫賈赦想討老太太的大丫鬟鴛鴦做小老婆時，還得由她幫著去說項。可以說邢夫人在這段附庸式的婚姻中是不幸的，但是這不僅僅是邢夫人的不幸，這也是在這段附庸式婚姻中子女的不幸。賈赦和邢夫人夫妻二人只顧自己享樂，把女兒迎春放在大觀園里沒有盡過父母的責任，從不關心迎春的生活，這也就使迎春養成了老實懦弱、膽小怕事的性格。迎春的攢珠壘絲金鳳被乳母偷去賭錢，她不僅不追究乳母的過錯，而且就連別人要替她把攢珠壘絲金鳳追回，她卻說：“寧可沒有了，又何必生氣。”最后，迎春被父親賈赦抵了五千兩銀子的債，嫁給了“中山狼”孫紹祖。迎春在這段婚姻中也沒有地位，在丈夫面前沒有話語權，最后甚至活活被孫紹祖折磨而死。這便是不正常的附庸式婚姻所帶來的危害。

二、交易式婚姻

我們可以發現賈璉和尤二姐婚姻的不幸，是由于在他們的眼里婚姻就是一場交易、一場買賣。“買方”賈璉要的是性欲的滿足，而“賣方”尤二姐則要的是榮華富貴的生活。這樣的婚姻看似很和諧，但是把婚姻當作一場交易、一場買賣，這樣的結合是注定不會長遠的。賈璉和尤二姐這樣的交易式婚姻一旦受到外力的沖擊而出現裂痕，甚至破裂，婚姻中的女性就會受到很大的傷害。

這種交易式婚姻在封建社會中是廣泛存在的。大部分的男性將能夠滿足自身的淫欲作為他們挑選伴侶的首要需求。在他們眼里，滿足自身的淫欲的方式很簡單，只花費一點兒銀兩就可以搞定。賈璉在賈敬的喪事期間，不僅沒有因親人逝去而感到悲傷，而且對第一次見面的尤二姐起了色心。賈璉不顧尤二姐有婚約在身便想把尤二姐據為己有。而“二姐又是水性”，并想從婚姻中得到榮華富貴的生活，便同意嫁與賈璉做一個有名份的妾，甚至還想著等王熙鳳病歿后被扶為正室，成為璉二奶奶。但是尤二姐只想到了自己可以通過這段婚姻得到榮華富貴的生活，她卻沒能料到其中的艱險。妹妹尤三姐曾多次勸阻尤二姐，而尤二姐對妹妹的勸阻絲毫不理。因此，尤二姐在被王熙鳳接入府，過了明路后，她的悲劇就開始了。正妻王熙鳳一邊裝作賢妻的樣子，一邊挑唆秋桐和其他下人欺辱尤二姐。而賈璉在得到了尤二姐后也不再珍惜，導致尤二姐在失去孩子后，最終絕望地吞金自盡。由此可見，這種交易式的婚姻是經不起任何波折的，這種婚姻關系是很容易破裂的。而在賈璉這樣的富貴公子哥眼里，一個女人死了并不算什么，大不了再找另一個，而女子卻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三、夢想式婚姻

薛寶釵對自己的結婚對象是有預設的“夢想型”，寶釵夢想的婚姻是“金玉良緣”，而有玉、有地位的賈寶玉正滿足薛寶釵的夢想。但是寶玉沒有當官的想法，寶釵通過他達不到做封建大家族當家奶奶的夢想。因此寶釵試圖教導寶玉在外頭大事上下功夫，讓寶玉按自己的預想發展，但寶釵教導的結果不但沒有成功，反而讓寶玉對她越發疏遠。雖然寶釵對寶玉的教導失敗，但是寶釵仍然做著成為寶二奶奶的夢，她沒有反思自己和寶玉“道不同，不相為謀”的關系，反而因寶玉是符合自己的夢想式婚姻的對象，就完全認定了他。最終寶釵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寶二奶奶的寶座，但是寶玉和她成婚之后沒多久就出家做和尚去了，寶釵的夢想式婚姻也名存實亡。

寶玉的條件或多或少符合寶釵對結婚對象的幾條預設，因此寶釵就希望能敦促他彌補剩余的幾條，在仕途上下功夫。可惜寶玉重視的是男女雙方價值觀的一致性。雙方的差距導致這場夢想式婚姻最終宣告失敗。一段成功的婚姻是需要雙方的三觀具有一致性的，如果寶釵在一開始就意識到自己的夢想和現實的差距，選擇和自己有同樣“上青云”志向的伴侶，想來也不失為一樁美談。

四、心有靈犀式愛戀

寶玉和黛玉擁有從小青梅竹馬的情分，寶玉認定了黛玉。而黛玉從一開始就拋去了選擇別人的可能性，只認定和自己心靈相通的人。黛玉和寶玉的愛戀在經過彼此心靈相通的選擇后又經歷了彼此試探和確認這兩個時期。寶玉和黛玉二人在感情初期時充滿了對彼此的試探，比如寶玉去看望寶釵的時候，黛玉趕來所說的話明顯充滿了醋味。在這段時期，寶玉和黛玉是經常吵架的，連賈母也常說寶玉和黛玉二人是一對冤家。

直到黛玉在無意中聽到寶玉在湘云、襲人面前稱贊自己，這才確定了寶玉對自己的心意。當寶玉要對黛玉說自己的心事時，黛玉說：“有什么可說的，你的話我早就知道了！”可見二人此時已再無嫌隙，彼此確定了心意。在寶玉和黛玉心靈相通、心有靈犀后，兩人舊帕傳情、見眼色而知意等默契之舉頗多，日子很是幸福。處于封建社會上層家族，又是被家族看好的下一代的寶玉，相對來說，在尋找自己的伴侶時會擁有很多的選擇，但是寶玉最終選擇了和自己心有靈犀的黛玉。寶玉和黛玉所追求的愛情不是簡單的魚水之歡或者是榮華富貴，而是將愛情提升到了精神層面，他們所尋求的是精神層面的契合和相通，寶玉和黛玉的愛戀經過了對心靈相通的伴侶的尋覓，到最終和這個伴侶達到心有靈犀的境界。可見理想式的愛戀是需要經歷很多過程的，而尤三姐僅憑一見鐘情便認定了柳湘蓮，而柳湘蓮在沒有了解尤三姐的前提下，聽信他人之言找尤三姐退婚，最終尤三姐“揉碎桃花紅滿地，玉山傾倒難再扶”，柳湘蓮因此后悔而遁入空門。可以看出，只有建立在心有靈犀上的愛情才是幸福的基石。

五、總結

當今社會對于女性解放乃至女性獨立的討論已經越來越熱烈，女性有了選擇自己婚戀對象的自主權。在婚戀中，女性意識的覺醒可以追溯到歷史時期當中，具體到明清時期，《紅樓夢》便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和價值，以精髓般的文化積淀和超越時代精致的精神內涵脫離了時代的桎梏，使得人文精神進入到了永恒境界。我們應當真誠地感激曹雪芹為我們帶來的偉大作品和崇高精神，更應該切實地發揚精神訴求，把女性婚戀意識覺醒繼續推動下去，讓女性解放繼續向前，讓《紅樓夢》體現的超越時代的女性婚戀觀得到更大的發展與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