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月燕
中國文化具有五千年的悠久歷史,中國人民在漫長的時間長河中積累了豐富的生活經驗,創作了大量著眼于現實又具有一定幻想成分的民間故事,很多奇聞異事或神仙鬼怪等故事經過人們的不斷傳播,添枝加葉,聽起來幽默風趣,深受勞動群眾的喜愛。至今仍有很多表現幽默的藝術形式,如小品、相聲等,以其輕松搞笑的形式不斷豐富著人們的業余生活。
會講故事對一個作家而言至關重要,小說在一定意義上就是在講故事,妙趣橫生、生動活潑的故事總是特別富有感染力,以其特有的魅力讓讀者意興闌珊。而講故事正是莫言的專長,莫言生于民間,長于民間,民間是故事的寶藏。莫言常說在他的故鄉人人都是講故事的高手,“村子里凡是上了點兒歲數的人,都是滿肚子的故事,我在與他們相處的幾十年里,從他們嘴里聽說過的故事實在是難以計數。他們講述的故事神秘恐怖,但十分迷人”。而那時使莫言忘卻孤獨和苦難的方式就是在田間地頭或牛棚馬廄聽人講故事,鄉親們口中講出的逸聞趣事、神鬼故事都使他暫時忘卻了現實的艱辛,滋生了無窮的想象力,也為他以后的創作帶來了豐富的素材和靈感。他在不斷地與自然對話、與自我對話的過程中鍛煉了自己講故事的能力,很多聽來的故事經過他的不斷加工和發揮也更加生動有趣。甚至莫言在瑞典學院諾貝爾文學獎發表演講時的主題就是“講故事的人”,他認為是因為自己會講故事才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莫言用他精彩異常的故事使他的小說充滿了獨特的魅力,他尤其喜愛在小說中穿插一些幽默的小故事,特別是在他的一些短篇小說中,這些風趣詼諧的小故事像是他特地為讀者添加的調味劑,使人更加了解他筆下人物以苦為樂的樂觀人生,為他的小說增添了一道活潑靚麗的色彩。
在莫言的中短篇小說中,莫言常常以一副民間拉呱嘮嗑的形式插入一些風趣詼諧的小故事,這些幽默小故事的背景一般都是在鄉村,敘述故事的人物也是普通的農村老百姓,不是慈眉善目的腦子里裝滿故事的爺爺和祖母,就是那些有了一定生活經驗的鄉親,抑或是那些走街串巷經歷豐富的小生意人,故事的來源有的是對已有故事的傳承,有的則是道聽途說,還有的是自己的親身經歷,小說中的人物添油加醋、形象生動地描述出來以打發農村枯燥沉悶的業余生活,暢快一笑中也緩解了沉重的生活壓力。
根據莫言小說中幽默小故事所表現出來的性質,可以把它分為以下幾種類型。
一、機智型的幽默小故事
莫言偶爾在他的小說中插入充滿機智特色的幽默小故事,雖然不多,但也可以窺見莫言知識的廣博,如在《貓事薈萃》中,莫言為了反駁時下一些人認為的“凡是以第一人稱寫出的作品,作品中之事都是作家的親身經歷”的文學批評法,引出了張賢亮,又插入了一個機智幽默的小故事《買蔥》:
一鄉下人賣蔥,一數學家去買蔥。買者問:“蔥多少錢一斤?”賣者答:“蔥一毛五分錢一斤。”買者說:“我用七分錢買你一斤蔥葉,八分錢買你一斤蔥白,怎么樣?”賣者盤算著:蔥葉加蔥白等于蔥,七分加八分等于一毛五,于是爽快地說:“好吧,賣給你!”
—莫言《白狗秋千架·貓事薈萃》
這則小故事幽默風趣之處在于買者的巧妙買法,他把一毛五分錢分成了七分和八分,用同樣的一毛五分錢買得了兩斤的蔥,這種機智的買法新奇獨特,與人們平時的行為習慣相背離,形成一種行為方式上的錯位,造成一種不協調感,加上最后賣者悟不透其理白白地被騙去一斤蔥的事實,更加令人忍俊不禁。莫言常常用一種比較簡短形象的故事來闡述一個深刻道理,寓莊于諧法,發人深思,莫言的這種故事源自他對日常生活的細致觀察,也得益于他幻化無形的幽默功底。
二、荒誕型的幽默小故事
以馬爾克斯為代表的魔幻現實主義,常運用魔幻和夸張的手法表現拉丁美洲光怪陸離的現實。而莫言的“高密東北鄉”同樣是一片充滿神奇的土地,受魔幻現實主義的啟發,莫言在創作時也不自覺地調動自己以往的農村生活經驗,用夸張、荒誕等手法組織情節、講述故事,在創作中,用“老祖父”蒲松齡的方式把故鄉的傳說、神話因素吸收進作品中來,構思之新奇堪稱登峰造極。因為講述故事的方式過于荒誕夸張,因此其中的人或動物的形象一般在現實中難以找到原型,而且莫言擅長塑造一些與人們平時理念相差很大的形象,把低俗丑陋的形象變成高雅神話的,形成巨大的反差,讀來讓人忍俊不禁,妙趣橫生。
在莫言的《罪過》一篇中,莫言穿插講了很多有關鱉精的荒誕故事。鱉給人的印象普遍是幼小、笨拙和丑陋的,但小說中莫言卻用近似蒲松齡的手法,把鱉神話化、荒誕化,鱉變成了巨大可怕、神通廣大、知識淵博的水族,可以呼風喚雨,主宰著河口決堤,也可以幻化出人形推杯換盞、談古道今,這兩種形象在讀者的意識里形成劇烈的反差,新鮮而生動,增強了故事的詼諧幽默性。
另外,在《罪過》里,莫言還講了幾則關于鱉精的小故事,一方面充分利用了莫言農村生活的經驗,發揮了他講民間小故事的特長,另一方面也增強了小說的故事性和幽默性。鱉精的故事中一則講的是富家女嫁給一個考中進士的大才子,但最后富家女卻發現自己的如意郎君竟是鱉精所化,不堪其辱自縊身亡。這個故事中,鱉這種被人們認為笨小丑陋的水族竟考中了進士,變成了一個大才子,而且還娶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富家女,莫言用這種極盡夸張荒誕的手法塑造了一個和人們常識反差極大的鱉的形象,造成了一種極大的不協調性,和人們的理念越是不相符、越是差距大就越是荒唐可笑。
還有一則講的是替鱉精送信的故事,在這則故事中,鱉精之間會有書信往來,家族內部也有“八叔”“爺爺”這樣的和人類相同的輩分之分,而且這則故事中的鱉神通廣大,能幻化出“紅衣少年”和“白衣老者”,不僅如此,鱉精還懂得知恩圖報,送給送信人一籃子的金豆芽。這種鱉的形象與人們常見的鱉簡直有天壤之別,莫言模仿“老祖父”《聊齋志異》的寫法,把鱉神化,又模仿馬爾克斯的寫法,把故事寫得魔幻荒誕,讀來既神奇夸張又幽默有趣。特別是這則故事中的人物因不懂愣是把一籃子金豆芽丟入水中,最后懊悔不已的形象更是為故事添上了一抹喜劇的尾巴,讓人哭笑不得。
三、結語
從以上莫言插入的幾種幽默小故事可以看出,莫言的幽默情趣基本上是農村下層勞動人民幽默感的體現,很多故事都是莫言根據在農村時候的所見所聞結合一些文學的藝術手段加工改編而成的,為了增加故事的幽默性,莫言在講述的時候有意無意地造成和現實一定程度上的錯位,造成了一定的不協調性,從而營造出詼諧風趣的喜劇效果。但總體來說,莫言的幽默小故事充滿了濃郁的農村生活氣息,充分體現了勞動人民豐富的想象力、直率純真的真性情以及樂觀豁達的生活態度,也因此使得莫言的小說更具有故事性、更富有幽默性,在當代文壇綻放了獨特的文學魅力。
總之,莫言作為一個植根于鄉土的作家,農村的生活經驗為他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和素材,已經融入到他的創作血液中,形成獨特的“莫式風格”,信手拈來就妙趣橫生。莫言利用他最原生的記憶,充分發揮想象力,在小說中不時地穿插幽默小故事,為小說中游走在苦難深處的人們披上一件輕快幽默的外衣,豐富了人物個性,充實了故事內容,增添了文本的幽默性和靈動性,使得莫言的小說別有風味。